周浔自然是满意的。
他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即便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可是,望着他的眼神那样的和蔼可亲,毕竟是他的亲外祖母。
“多谢外祖母。”
“她是我府上的逃奴,既然逃到了靖安侯府,我抓她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周浔一本正经的模样解释着,太夫人将小八仙桌上的烟杆儿,又拿了起来,“铛铛铛”的敲在桌边。
“老身信你个鬼!”
“哎,你这孩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她若真是你府上的逃奴,那才叫奇了怪了!”
“你堂堂一个定国公,官居超品,竟然会亲自到老身府上,来抓一个奴婢?若真是如此,你这个定国公周浔,怕不是旁人扮演的吧?”
周浔不禁轻笑,他知道,外祖母说的这些话,都是打趣他的。
“好了好了,杵在跟前碍眼,长那么大的个子,把我的光都给遮住了。”
周浔往旁边挪了挪。
而太夫人也并不想干涉周浔的私事,反而问:
“这些日子,老身瞧着你表弟可是忙得够呛,你又给裴玄分派什么活计?我也好多日子没见他了,你们表兄弟都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太夫人早已经不管世事,只一味的养身健体、吃斋念佛、颐养天年。
但她年轻时,是将门虎女,对朝堂的事情多少懂一点,也知道,朝堂的党派之争,初夏那会儿,外孙子周浔传出战死建州的消息,又突然诈死复生。
她的大孙子裴玄,便也开始了神神秘秘的。
“玄表弟精通医理,我只不过给他几张药理配方,让他研究新药而已。”
周浔心知肚明,他给裴玄的,压根不是什么医药方子,而是火药方子。
这火药方子,便是那日,他在建州遇伏时,发生那场爆炸所用的火药,他让秦长风抄了柳家的总兵府,这张火药方子,便是从柳家率先搜寻出来的。
当时搜罗出来的东西,还有许多画,秦长风都拉回兵马司的库房,也是近段日子想起,周浔才找到了那些画。
画上的男子,就是真正的赵鹤亭。
而画上的题字,是“顾盏瓷”三字,终于见到她的姓氏,她果然姓顾,并不是柳毅的女儿,而是顾朔的妹妹。
周浔才真真切切的确定了,他和那个“赵鹤亭”,长得十足类似,难怪顾盏瓷会将他认错。
“嗯,他倒是个沉迷药理的。”
“好了,老身今日,把这个恶人也做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好不容易来府里一趟,老身今日过寿,你总得露个脸。”
“去和你那些表兄弟喝个酒吧,年轻人嘛,待在一起热闹热闹。”
太夫人话说完,自己也准备起身,到后花园里的水榭,去听戏。
她如今上了岁数,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平日里就喜欢听听小曲,如今,小辈们为她请来的戏班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
她这往后,还能听几场戏呢?每听一场戏,日子也就少了一年又一年。
谁料周浔还没离开,问她一句:
“外祖母,我母亲可还有旁的姊妹,与她长得极其相似吗?”
太夫人的脚步停在原地,她手里撑着拐杖,身旁扶着她的杜婶,也定在原地。
太夫人仔细在脑海里,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还真想出了一个人。
“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周浔回答道,“外孙近些日子,看见了一个男子,和我长得极其相似。”
“我几乎以为,他是我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可我父亲早就死了,早些年,也子嗣艰难,他大概不会有私生子的。”
“所以,想到我母亲身上,都说儿肖母,我寻思那男子的母亲,会不会与我母亲,有什么姊妹关系?”
太夫人的思绪,不禁飘到了那久远的回忆里……
二十多年前,裴家旁支的一个姑娘,可怜巴巴的从乡下而来,被宗族里的亲戚,送到靖安侯府上,还待在她身边,养了一段日子。
只是那姑娘品行败坏,放着她给她看好的世家公子不嫁,偏偏和外面的一个穷小子私奔了。
后来……后来,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可太夫人还记得,那个裴秀,和周浔的母亲裴韵,长得简直像极了。
毕竟在她身边养了一段时间,裴韵是她的亲女儿,裴秀也算是她的养女,这二十多年来,迟迟没有再找到裴秀的人,一时想到裴秀,还真是有些感慨万千……
“早些年,我身边有个养女,的确和你母亲长得很是相似,只不过,她那时与人私奔了。”
“后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身再没有看见过她。”
周浔离开了太夫人的院子,脑海里还回荡着这些话。
原来真的有人,和他母亲长得极其相似,会不会太夫人说的那个养女,就是赵鹤亭的亲生母亲?
可他为何要打听赵鹤亭这么多消息呢?周浔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渐渐现起绚丽的晚霞。
夜晚的宴会更加隆重,靖安侯府里的主子们都在前院用膳,为太夫人贺寿,而顾盏瓷却独自一人,在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
先去帐房里领了赏钱,算来算去,她手上如今,也只有将近五两的碎银子。
这会儿,她就无比痛恨自己,怎么不是一个为财所迷的人呢?
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她在建州柳家总兵府时,就应该多藏一点金银首饰宝贝,或者多藏一点钱,也不至于现在落的紧巴巴,还没地方可去。
建州距离京城,又相隔的那样遥远。
也不知道“假鹤亭”是否去了建州?而“真鹤亭”又去了哪里?
她形单影只的,坐在藏书楼三层的镂空护栏上,背靠着古色雕梁,这个方位,这样的高度,顾盏瓷能够看到靖安侯府忙碌的仆从,和觥筹交错的宾客。
又要离开了,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呢?她总是这样仓促的离开,实在感到心酸,她活的太太太狼狈了。
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天边的晚霞。
长廊的尽头处,却出现了一个黑影,因为背光行走,那人的背后,就是万丈霞光,只剩下几步远的距离,她就能看清那人的面孔。
总觉得,那人是认识她的。
可藏书楼的楼梯间,却传来了裴玄的声音,“花瓷?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