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釉轻车熟路的,再次来到城南的柞水巷子,敲了敲门,院子里无人应答,她便自觉推门进去。
“赵公子,你在家吗?”
“我给你买了糕点,你过来尝尝吧!”
云青釉手里,提着一盒点心,按理说,她前几日来时,只要在门口敲敲门,屋里就有人应答,可现在这座房子,似乎没有人在家。
“不在家啊,能去哪儿呢?”
云青釉自言自语的,突然对门的老王头走过来,或许听见了动静,他站在门口,看到云青釉时,一脸笑意的对她说:
“云姑娘,你又来啦!”
“赵举子他不在家,他让我嘱托你一声,他身体好些,已经出门去做工了,他让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这些话,王老头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些碎银子,然后,将银子递给了云青釉。
“赵举子还说,这些钱,他让我转交给你,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为他买药,为他请大夫,还给他送饭煎药,他很感激你,但是,也仅此而已。”
这像是赵鹤亭的口吻。
话语里的一番意思,是在清清楚楚跟她撇清关系。
云青釉简直快气笑了,这是把她当成老妈子吗?她照顾他一场,如此客气给她钱,不就是把她当成奴婢使唤!
云青釉的表情有些冷漠,她伸手,动作利索的接下那一把碎银子,语气平静如水,可她的眼神讳莫如深。
“麻烦你了,赵举子的话,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就坐在家里等他回来吧。”
老王头即便再迟钝,还是敏感的感觉到,眼前的姑娘似乎生气了,其实,他也认为赵举子的这行为,有些不合适。
你说人家姑娘辛辛苦苦的,为你跑前跑后,又照顾生病中的你,明显对你有情意,给人家一把钱,就想把人家打发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老王头只好笑呵呵的说,“赵举子最近又接了三份工,等他回来,可能要到天黑了吧,姑娘,你既然要在家里等他,那你就等吧,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到对门敲我家的门。”
云青釉心里的气愤,自然不针对老王头,她笑盈盈的答了句,“好,麻烦你了。”
老王头摆摆手,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
他人走后,云青釉独自一人,走进这小院里的睡房。
屋里的陈设很是简陋,没有多余的家具,全是刚需的家具,书桌、椅子、长凳、柜子、床,一目了然。
之前,她全部心思都放在赵鹤亭的风寒上,一直没有仔细看过这屋子的细节处,现下端详来,书柜上,摆放着许多裱了框的画。
她知道,赵鹤亭会用炭笔,画出那样稀奇的黑白画,出身却又贫寒,足以可见,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现在屋里没人,她也有更多时间,可以好好欣赏这些画。
与之前在画舫上,赵鹤亭给她画的肖像画类似,这书柜放着的画,也有许多,是人物肖像。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每一幅画,几乎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或坐,或站,或静,或动。
女子的神态画的栩栩如生,一笔一画,仿佛带着浓厚的思念。
而这些画,看起来很新很新。
大概就是近段日子画的,如果是客人的画,这些画,就不会堂而皇之放在睡房的书柜以及书桌上,那么说明,这女子是赵鹤亭亲自画的,还可能画的是他心里人。
只有对一个人了解之深,才能将一个人画的如此美丽、如此传神。
女子的三庭五眼,一根根的头发丝,甚至手指上的褶皱,都画的巧夺天工。
“你带笑的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云青釉念着一幅画上的题字。
这幅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眼间都是清澈灵动,俨然是个容貌十分出尘的女子。
“你眉眼含笑,我亦多情不敢老,彼时光景正好!”
“愿余生鲜衣怒马,陪你看烈焰繁华。”
……
一句句一字字,都写尽了赵鹤亭的相思,如此浓烈的情愫,全部融入进画中,一切皆已明了。
画里的女子,就是赵鹤亭心中的白月光。
云青釉顿觉无数根针,在刺穿她的心。
她恍然间,感到彷徨失措。
她陷入了沉思中……回忆被拉进上一世。
那是阳春三月,花红柳绿的季节。
风一吹,点点雪白的柳絮,飘飘洒洒的落了满地,定国公府的后院里,除了风声,只能听到零零星星的啜泣声。
云青釉就躲在廊庑的角落下哭。
她才去给裴老夫人请安,就被裴老夫人泼了一杯滚烫滚烫的热茶,她的手臂上,都是水泡,疼的她呲牙咧嘴,只因为,她多看了进府的赵鹤亭一眼。
裴老夫人嘲讽她,痴人妄想。
说她只配一辈子,待在这后宅里伺候周浔,旁人想都别想,更何况,是那样身份矜贵的小阁老。
“擦擦眼泪吧。”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她抬起头,面前垂落一张干净的手帕子,拿着帕子的手,指骨修长而骨节分明,凸出的腕骨都能看出,男人身上那股清贵的气质。
云青釉愣住了。
她被老夫人训斥,便是因为眼前人。
只要这个男人出现在定国公府里,她的视线,就会牢牢粘在男人身上,久而久之,她的思想和心绪,也全都和男人有关。
可他们的身份,隔着庞大而宽阔的鸿沟,即便她是国公夫人,那也是曾经了,现在的周浔,不能人道还面容丑陋,脾气暴躁又身无长物,就连一等定国公的爵位,也早已让侄子周京墨袭爵。
而眼前的男人,才是天上月、瓦上霜,可望而不可得,不可亵玩焉。
云青釉没有接过手帕子,她认得清现实,她这一生算是毁了,只是对成为了小阁老的赵鹤亭,低声说了句,
“谢谢,别管我。”
她话音落下,男人便毫不回头的离开,转角处,就连一片衣袂也看不到,云青釉哭的更加大声……
思绪渐渐抽离回忆。
云青釉慌不择路的离开这间小院,她不敢再看那些画,生怕多看一眼,她就会通通毁掉那些画,全部撕碎撕裂、全部毁掉。
跌跌撞撞走出柞水巷,她泪流满面,哭的难以自持,现实中的心痛,和那回忆中的心痛类似。
不同的是,上一世,她深陷泥潭。
而这一世,一切还来得及。
不管赵鹤亭心里的白月光,究竟是活着还是死着,她一定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她得到赵鹤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