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必然是没有成功出宫的,令明帝都没有出面,让尚德礼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头带着一队禁卫,把翻着白眼的宋莘莘和重新戴上面遮的明狰直接“请”到了皇后宫中。
令明帝和皇后黑着如出一辙的脸端坐在首位,宋知廷在下首,来吃瓜还不忘带来了一摞折子。
宋莘莘撅个嘴,跪坐在殿中冷冰冰的石板上,虽然隔着层蒲团吧,但还是感觉心凉凉的。
明狰就更没有地位了,抱着他除了上朝之外从不离身的长刀,站在最角落的柱子边上,像个雕塑一动不动,只视线始终落在宋莘莘柔柔弱弱的背影上,面遮已经在刚进来的时候被令明帝强制要求取了下来,这会儿紧抿着唇,依旧看不太清他的情绪,但那股担忧谁都看得出来。
令明帝还没有张嘴,皇后就坐在那儿叹着气,一声接一声:“宓华啊……哎,你让母后说你什么好?”
宋莘莘也跟着叹气:“母后,那明知道阿狰长得好看,父皇还把他送来照顾我,哪里能怪我们呢?”
她哼哼唧唧跪的也歪歪扭扭,蛄蛹着撒娇:“我就是喜欢漂亮的,父皇又不是不知道……”
眼看令明帝的脸越来越黑,宋莘莘理智的慢慢放低了声音,偷偷瞥一眼手里捏着核桃随时要砸过来的令明帝,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躲闪,果不其然,纸皮核桃正正被砸下来,瞄准的却不是宋莘莘。
明狰下意识接住“暗器”后才反应过来,难得也惶恐起来,又有些尴尬,本就不善言辞的嘴闭得更紧,看了一眼正对自己疯狂打眼色的宋莘莘,木着脸原地跪下:“陛下赎罪。”
“呵。”令明帝正在气头上,一拍桌吓得皇后都是一抖:“你何罪之有?都是朕的错!”
明狰不会说话,令明帝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室寂静,宋莘莘悄悄招了手,明狰就一点点挪到了她身边,重新跪下来,完全是下意识,把手里核桃捏开递给宋莘莘。
宋莘莘:?
那好吧,到手的核桃不吃白不吃。
她知道令明帝并不是才刚刚知道这事儿生气,他早就猜到了,不过今天正正好直面闺女和自己养大的暗卫的地下恋情,还被全部朝臣都看到,借机撒气而已,自以为隐晦低着头把核桃仁塞进嘴里,一抬眼对上令明帝想杀人的视线,硬是没敢嚼,左看右看就是不瞅亲爹,毕竟,哪怕此生君,也是怕亲爹的。
“父皇,父亲……爹爹,我错了嘛……”
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委屈巴巴着撒娇讨饶,令明帝也是会心软的,险些没忍住,只能重新把矛头对准胆大包天的明狰:
“明狰,明将军!你好得很,就看着宓华认错都敢一言不发?”
他这完全就是没事找事了,连皇后都能察觉到,明狰却天生不太能理解旁人话中或情绪中隐晦的含义,只一个头磕下去,起身后,犹豫片刻,伸手解了自己的衣襟,从里面掏出一个金制的令牌。
“属下知错,但凭陛下处置。”
暗卫的令牌明狰早在宋莘莘启程和亲北部之前上交了,换了一块明字将军令,但此时奉上的,却并不是那一个。
这是明狰最初被令明帝带在身边后,为了他出入皇宫方便赐予的令牌,不带实权,只有一个作用,所到之处,如天子亲临,普天之下也只这一块,真要说尊贵,甚至还在太子亲令之上。
他不太会说话,更不愿宋莘莘如此长跪,只想着如此这般,陛下若当真处置了自己,大概就不会再生气了,宋莘莘照样能是昨日那般懒散又娇贵的小公主。
这一手耿直操作直接把令明帝弄麻木了,虽然早知道这人是个木头,但也没想到他能这般退让,可以说是把一条命还给了令明帝。
宋莘莘才不管别人尴不尴尬,反正令明帝又不会真的拆散了他们一南一北流放出去,一把抢回那块金令揣自己怀里,动作干脆利落,不顾明狰的茫然:“爹,左右我都大婚过了也再嫁不出去,您总要留个人陪陪您孤身一人的女儿吧?”
这回皇后也被卡住,宋莘莘这话是真的直白,旁人不知他们却都是清楚的,宋莘莘年仅十五便和亲北部,如今算丧夫寡身,任身份再贵重也很难重新嫁人,令明帝原本还在考虑给她召个身份普通性子温良能陪着她的驸马,可终究……挺难选的。
宋知廷却不管几人的想法,笑着开了口,纯属吃瓜看戏搞事情,放下终于处理完的最后一份折子,喝了口茶润嗓,慢慢悠悠开口:
“世家子不好挑选,寻常布衣还难找?如今就算找个商贾家公子也有良田千顷,他们喜都来不及呢。”
驸马那可是皇亲,将来子嗣都能上皇室宗谱的,而且,宋莘莘的尊贵和贡献如今大令谁人不知,哪怕世家子,嘴上也不敢有半分嫌弃的。
“更不说,还有个望眼欲穿的永乐候世子呢。”
提起褚京璋,明狰下意识紧张了一下,就跪在他身旁的宋莘莘是最清晰能感觉到的,他原本就僵硬的手臂瞬间更紧了,直挺挺的。
他能接受宋莘莘身边出现任何人,甚至大婚,他曾说过,宋莘莘永远是自由的,但是若这天当真到来,明狰也是真的不知该如何自处。
当初宋莘莘和摩罗提大婚,明狰能接受,甚至可以说是没脸没皮了,纯粹是因为当时谁都知晓宋莘莘此行危险,又身负众任。
可是褚京璋与摩罗提不同,对宋莘莘来说他并不危险,明狰没有任何理由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隐晦压抑的冷意自明狰身侧弥漫,宋莘莘能感知到他体内的真气溢出,但他依旧在竭力控制,已经到了听不清宋莘莘说了什么的地步。
明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本该同样忠诚的太子殿下生出杀意,他不敢有分毫暴露,只能感受到浑身寒凉,金丹都在剧烈颤抖,突然却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身侧的手臂上,熟悉的温和气息透进骨血里,安抚着他的暴躁和恐惧。
是的,恐惧,明狰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恐惧,却只能一言不发,因为对方是大令的太子,令明帝委以重任的嫡长子,宋莘莘的兄长。
“陛下,太子殿下。”待明狰缓好体内躁动的真气,却没有发现在场几人略显奇怪的眼神,始终低着头,手臂上宋莘莘掌心的温软独独清晰,他说:“属下知罪责深重。”
“恳求陛下,赐属下以罪臣之身,往后此生,侍奉殿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