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莘莘连着跟摩罗提黏糊了两个多月,连他出去练兵都被带在身边,唯一一件完成的事,只有那只鹰,两个多月熬下来,总算是驯服了。
时至今日,科兰沁湖每日早上以及开始结起白霜,简单的布衣绒裙也换上了厚实的皮毛,满身牛羊膻味,春分执着于想尽一切办法帮宋莘莘清洗衣裙上面腥臊的味道,那么几箱子衣裳,每天都在熏洗。
十一月初,北部几个相距比较近的部落之间因为食物产生了一些争执,摩罗提要出远门,几乎带走了所有部下,留宋莘莘独自一人,和一群老弱病残。
整个部落里只剩两千部下,以至于那天深夜三更天被打到门口,也只有区区两千人在顽强抵挡,大单于亲自跨马领兵,一夜之间死伤许多。
大单于年迈,更是在夜晚被暗箭伤到腿脚,一时半刻难以起身,急切之间实在无法,恍惚间看到了夜晚中,人群和火光之后的宋莘莘。
她正骑在烈马上,看到密密麻麻受着伤倒在地上的北部士兵,难以看清表情,没有人把期望放在她一个比本部女人更娇弱的新妇身上,只听她打声长哨,不远处突然传来地面震颤的动静,常年征战的大单于能很轻易分辨出震动的来源,在东边,是宋莘莘的亲卫营地。
打上来的一万多人是几个小部落聚集起的兵力,他们特意找了摩罗提和另外两个王子都不在的时候,几个在冬夜打着赤膊跨马而立的壮年,正在战场之后操着一口很难听懂的话嬉闹嘲讽如今落魄到甚至抵御不了外来侵入的大单于。
一万七千兵马,打了一天一夜还没解决两千个人,这会儿还有心思嘲笑人家年老,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他们在抵御的人群中甚至看到了女人和年幼的孩子,笑的声音更大,猝不及防间,宋莘莘策马扬鞭闯进战场之中,用最简短的话利落的几次吩咐,让原本杂乱无序的人群突然变得严密,男人在让出的空隙间抵盾上前,换下灵敏但力气比较小的女人和孩子,而人群最前,是满头碎辫金铃声清脆的宋莘莘。
她只套了层最简单的裙甲,月光下手持摩罗提留下的环刀,脸上还留着上一个人滚烫的血,紧跟着就一刀劈开面前勇猛的男人,再侧身转手,烈马也被剖开脖子应声嘶鸣着死亡。
明狰戴纯黑铁面,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战场之后,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身穿银甲的大令士兵,他们跟北部士兵有很大的区别,衣袍纯黑,银甲熠熠,戴兜鍪,遮面,毫无喧嚣,就这样毫无预兆闯进战场,越过早已精疲力竭的一千多都带着伤的人,长枪悬身,轻而易举挑开敌人的脖颈,血只顺银甲滚落,从不浸染他们的衣袍。
从天而降的神明也不过如此。
短短两个时辰而已,这场胡闹般的战争就近乎一面倒的结束,科兰沁湖边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敌我的鲜血浸透,大单于甚至眼眶泛红,苍老的手颤抖着抚摸上宋莘莘沾着血的发顶。
“好……好孩子。”
他讲话还带着一些古老的口音,让宋莘莘只有认真分辨许久才能勉强听懂,只是和往常一样,乖乖巧巧的模样在笑。
摩罗提另一边大胜,却匆忙回营,他只收到了部落被袭击的消息,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一回来,就看到在火光中,安安静静坐在大单于脚边,身上血迹未干透的宋莘莘,是他的妻子。
“殿下,感谢你。”
摩罗提向宋莘莘弯腰行礼,却被她牵住手。
宋莘莘的指尖柔软,握着摩罗提宽厚爬满茧的大手,只能抓住几个手指而已,摩罗提却感觉自己被温柔的火光包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比曾经年幼被大单于护在身后时更甚。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宋莘莘替他守住摇摇欲坠的部落,他们是草原十七部之首,无人敢觊觎,但临近严冬,加上大单于垂垂老矣,野蛮人都是只长野心的,很少去考虑后果。
如果不是宋莘莘和她的五万亲兵,今夜过后,草原十七部之首的位置或许真的要换人了,而被驱逐下山巅的鹰,所能得到的结局只有被放逐,然后渐渐等待死亡。
从那天之后,大王子来自大令的娇弱妻子,“宓华”这个名字在整个草原上如野火般蔓延,摩罗提甚至派人急行前往京城,特意向令明帝传达了消息和感谢。
宋莘莘嫁人离开皇宫已经半年,这期间内,甚至没有任何书信传回,令明帝知道她是在等待站稳脚跟,不过没想到回馈会这么快,当即把无数金银珠宝交给摩罗提的使臣托他送回草原,连着一封亲手写下的信。
使臣刚刚离开,令明帝就收敛了面上和蔼威严的笑意,独坐空旷奢华的大殿,只有尚德礼静静掌灯。
“程驰。”
暗处,程驰一本正在的声音传出:“属下在。”
看着摩罗提艰难用汉字写下的书信,其间“宓华”两个字几乎到处都是,令明帝低笑一声,转而却又轻叹:“让暗卫做好收尾,清理干净留下的尾巴。”
“是。”
摩罗提为什么因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战争而大肆带兵前往,那几个一向没本事的小部落又怎么敢突然打上门去,其中少不了令明帝一个一个派出去的暗卫。
近来北沙关附近再次发现了长期作乱的匈奴散兵,令明帝并不觉得是个好兆头,加强北沙关防御的同时,宓华能尽快稳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只有内乱严重,他们才没有继续侵扰外部的机会。
只可惜,大令暂无足够能承担重任的武将。
前些日子新开科举,有武状元拔头筹,武功兵法皆为魁首,却还是缺了些经验,令明帝还不敢让他担大任,只能将赌注压在宋莘莘身上。
幸好,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叫他失望过。
太子在东宫也收到了消息,秦舒兰同他一起看过信件后,满眼都是惶恐。
“殿下那样娇软的人,怎么能去战场上呢,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