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业务员三四个月没有出单,所有人都会觉得难受,首当其冲的就是业务员,但是业务员似乎也难承担主要责任,责任在哪?大家都说不清楚,对于一个小小的贸易公司而言那里都是问题,因此大家都选择默然,最后听之任之,象失去方向的小船,不知飘向何方。
现在的老罗也不再早晚开会,两个业务员有时写报表有时不写,于是大家都习惯了,老罗很多时候不在公司,有时出现,依然是墨镜风衣,风度翩翩,业务员则不知在干啥………但是对业务员来说,拿完这个月的工资就是到了终点,大家都心照不宣,这是发达社会的最后体面,昭示社会文明程度,行业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像老罗明知老吴与老周在这混点,还是对他们抱有希望,人都是自觉的动物。
卡尔跟阿飞走在大街上,商量着下一步,他们现在也难得一见,阿飞住蛇口,路途遥远,公交车来回都要十块,以前大家问阿飞为何住蛇口,阿飞也不说,后来卡尔才知道阿飞住朋友那里,朋友去了香港,二年了,阿飞算是免费借住,也算帮他看房子。
“我都借了朋友好几万了,他也没提。”阿飞说。卡尔看那房子好大,两人对坐抽着十块钱的红双喜。卡尔很少买烟,平常不抽,只跟阿飞一起时一根接一根。
阿德那个老干活动中心价格谈得差不多了,卡尔跟阿飞商量如果签合同的话该怎么签。两人分工合作,卡尔负责客户,阿飞负责厂家及后勤。
“到时候就拿工厂合同直接签吧,利润平分。”阿飞说。他俩走在八卦岭工业区,两边是些家具建材市场,再往前面就是人才市场,好些遥远的记忆涌上来,恍如隔世,现在对人才市场有种疏离感,以前则有种归宿感,很奇怪的感知。
“哦,老周,老周——”阿飞叫起来。
老周还是那副模样,眼镜腿上还是绑着绳子。
“不是去管工厂?”
“朋友那厂子没开起来,”老周说,“你们有没见到老吴?……那人把证券公司炒掉了,我帮他配的货,现在他还差我朋友厂子的货款,人找不到了!”老周发白的脸依然没什么表情。
老吴虽然只相识了两天,江湖却有他的故事,并且故事一直不绝。
“现在公司怎么样呢?……是的,这样是做不下去的。你们不如去振邦公司,他们现在招人,经理老赵跟我还算熟。”
卡尔跟阿飞本来想专职炒单,可又觉得不踏实,于是就去了振邦公司。老赵很爽快地接纳了他俩。老赵长得壮硕,平头,肥脸油光发亮,弥漫着四海皆兄弟的江湖老大气息。
“我们公司提成是市场上最高的!我们公司只做大单,小单自己处理!”老赵斜躺在大班椅上,跟围坐会议桌四周的业务员讲话。
“新业务员不懂价格的,去问阿峰……”阿峰坐在旁边,红脸膛,国字脸,刀裁浓眉,目光炯炯,一副憨直气息。“懂不懂的,包在我身上……”老赵霸气四溢,香港古惑仔都学不到这种气质。
晚上,一帮人在公司宿舍聚赌。
“你们说,男人进去的时候,女人真实的感受是什么……”老赵说。他似乎困感了好久,这问题让大家有一刹那的茫然。
“应该很舒服吧!”精精瘦瘦的那个人叫阿党。
“一回疼二回麻,三回四回不让拔……”剑眉星目的行政经理阿强说,“不过现在钱不好挣了……当年我们买矿泉水,那真是叫赚钱……
“水都来不及罐,就直接用抽水机——就是瓶子供不上。”阿强一想到当年,就觉得痛苦。
有人抢杠,卡尔以为在手里的杠被抢,阿飞说只有明杠才会被抢。那个阿党输光了下来。阿飞牌瘾犯了,拉卡尔到外面两人凑了三百,阿飞上来打……卡尔想三百打什么牌,并由此佩服阿飞的胆气,这可是公司头一天,阿飞倒象个老员工,大家在桌子上熟练地散着烟。阿飞先还赢,后来就输了。牌场散了,两人走出来,公交车没了,打的钱又不够,于是两人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南园路,福男出差了,两人将就一晚。新公司给了他们一些信心,新的东西总有些力量,旧的东西则随风而散,那个新雅公司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特区,大家对旧的人和事毫无挂碍,这里有的只是独立的个人。那怕你是个傻子,别人也懒得管你,因为没有必要,大家首先关注的是自己,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事情,你得使出浑身解数活下来。
阿德的报价已经好几轮了,终于阿德说合同可以签了,三万多块钱的小合同,卡尔算了下有六千多的利润,两人分,卡尔也知足。他电话跟阿飞讲了,叫他准备工厂合同。
“卡尔,真的不好意思,这个价格我算错了,那个椅子的价格我弄错了——”阿飞在电话里说。卡尔以为听错了,第一时间觉得阿飞在骗他,这种感觉真不好受,有两种打击:一是物质二是精神。阿飞说只有三千多利润。
“你要怀疑我骗你,我一点不怪你。现在你可以不签这个单……”阿飞说。
卡尔真想把阿飞骂一顿,但他忽然冷静下来,他得想一想,他对底价不熟,这些都是阿飞在接洽,他觉得应该相信阿飞,毕竟他也不是熟手,如果不签大家可都是一分都没有,还失去了阿德这个客户,过了半小时他给阿飞回电话说可以,阿飞那边似乎松了口气。第二天签了合同,定金打到工厂,十五天交货。卡尔想,总算是开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