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来这边城的风水养出来的尽是不孝之辈,她可有说何时回来?”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满头白发尽数箍于脑后,脸上深刻的皱纹随着她抿紧的嘴唇越发明显。
李嬷嬷笑意不显,“并未,只推脱说未抽出时间。”
“那老身就恭候她上门。”沈老夫人眼中厉色显现。
李嬷嬷低头应声,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沈家原是江南汴洲的商户,汴洲临水,通船运,商户多从汴洲来往走货,这一来二去,汴洲的商户越来越多。
沈家在这其中并不起眼,但自从沈老爷接手沈家后,将沈家发展壮大,一跃成为汴洲首富。
沈老夫人乃是沈老爷原配,生有沈磊、沈焱二子,沈老爷并未纳妾,这在当时也是从未有过的,商户人家多妻妾,沈老夫人还因此得了个善妒的名声。
沈磊年少从军,放弃沈家偌大的家业,交给弟弟沈焱,沈焱资质平庸,在父亲去世后,并没有魄力将沈家壮大。
不过好在沈焱虽无能力拓宽沈家的财路,但守成还是能做到。
沈家虽未落魄,但也并无以前风光。
而这局面在沈磊赢得军功,并升官后,也迎来了变化。
沈老夫人也在沈磊封将后带着沈焱一家奔赴都城。
沈家一行人到都城后,很快就选定了住址,将沈家的生意做到都城。
一开始,沈家作为外来商户,很受排挤,但这一切在沈老夫人的操作下变得容易多了。
在沈老夫人的指示下,沈府顶着镇北将军府的名头在外做事,事情很快就变得简单起来。
都城的商户背后虽然都有各自的主人,但镇北将军府的名头仍然好用,不过一点小小的便利,就能卖将军府个面子,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从手里漏出点,都够沈府在都城立足。可怜沈焱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才能在汴州埋没,只后悔没早些来都城。
就这样,沈青羽跟着沈磊在边城,竟也没人知晓沈府的作为。
而这一切的计划者沈老夫人则安居沈府,并没有搬到镇北将军府,这一点沈府众人也不解。
“祖母,熙儿来请安了。”门外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袭粉衣长裙的少女出现在门口。
沈老夫人脸上瞬间带上笑意,“熙儿来了,快,到祖母跟前来。”
李嬷嬷也站到一旁,脸上堆满了笑意。
“大小姐来啦,老夫人刚刚还在念叨您呢。”
沈老夫人拉过沈青熙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熙儿今日怎么过来了?”
沈青熙撒娇道:“熙儿想您了,这几日在书院未归,未能给祖母请安,是孙女的不是。”
沈老夫人开怀道:“祖母怎么会怪熙儿呢,熙儿这几日在学堂可辛苦?”
“不辛苦,就是有些想祖母了。”
沈青熙是沈家二房的嫡女,母亲李氏是沈老夫人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入门不过一年就生下了沈青熙,隔年,又为沈焱诞下嫡子沈立仁,自此,在沈家站稳脚跟。
作为沈老夫人第一个孙辈,沈青熙颇为得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是商户之女,但因有个做将军的二叔,在都城也照样无人轻视,还能入得文渊书院读书,因颇有才名,被称为都城第一才女,一时风头无两。
沈老夫人摸了摸沈青熙的头发,看着她娇媚的面容,笑着说道:“我的熙儿长大了,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小子。”
沈青熙羞红了脸,埋头不语。
沈老夫人一看,就知沈青熙心中有人:“看来熙儿真的长大了,都有心上人了。”
沈青熙犹豫,“祖母,熙儿,熙儿听闻三皇子殿下平安归来了,不知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沈老夫人手一顿,“熙儿从何处听来的?”
“雨柔昨天说的,她听见父兄在说这件事,但未听真切。”张雨柔是户部侍郎的嫡女,沈青熙的闺中密友,两人都在文渊书院学习。
文渊书院内不乏官家子弟,院长乃是已致仕的太傅席文渊,对有意来书院学习的少年子弟,只要过得了考核,一律来者不拒,无论男女。
同时,文渊书院也是唯一一家收女弟子的书院,在东陵可谓是独一份,也为有才情有志气的女子提供另一条道路。
从文渊书院出来的女子,虽不能参加科考,但不少不愿家中女子外出的官员人家都会私下请过去教导家中女孩,有才情出众的还会被宫中召去教导公主。
而官员家中的女子,若是师从文渊书院,这以后的亲事自是不必多说,那些清贵人家自会上门求娶。
对于这个通过文渊书院考核,还有着都城第一才女名头的孙女,沈老夫人特别满意。
商户之女又如何,她的熙儿不比任何官家子弟差,就是皇子王爷也是配得上的。
因此,对于沈青熙的心上人是皇子,沈老夫人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近来这都城戒备森严,常有官兵巡逻,但从前日起,守卫便松懈了许多,想来三皇子殿下应是平安归来了。”沈老夫人分析道。
她虽在内宅,但这外面的风风雨雨她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些天因为三皇子失踪一事,都城人人自危,圣上也在严查各府,一旦发现谁与此事有关联,立马就下狱。
如今风声稍松,肯定与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殊不知,即使谢煜没有平安归来,谢霆霁也打算放弃戒严。
但这心思就不是沈老夫人能探查到的,只能说谢煜回来的时机恰好。
沈青熙神情一松,“真的,太好了,三皇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可算是平安归来了。”
沈老夫人打趣道:“熙儿是如何认识三皇子殿下的,祖母竟不知。”
沈青熙脸上一热,然后想起什么,神情落寞道:“我与三皇子殿下只一面之缘,恐怕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沈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说:“熙儿莫要妄自菲薄,我的熙儿如此秀外慧中,三皇子既然见过,必定是不可能忘的。”
沈青煕娇嗔道:“祖母惯会取笑我。”
“祖母,听说大伯家的青羽妹妹回来了,怎不见她?”沈青煕问道。
说起这个,沈老夫人脸上笑意消失,“除了你,谁还能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沈青煕皱起眉头:“青羽妹妹竟是还未登门看望祖母吗?”
李嬷嬷在一旁插话:“可不是谁都像大小姐一般孝顺,今晨老奴特意去将军府请二小姐过来,没想到二小姐竟说没时间,拒绝登门。”
想起刚刚所受的屈辱,李嬷嬷脸上带着愤恨,“最后还将老奴轰了出来。”
沈青煕惊讶道:“她竟如此无礼?”沈老夫人皱眉,“她竟敢轰你出门?为何刚刚不报?”
李嬷嬷一脸委屈:“老奴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不想老夫人知晓,气坏了身子,如今大小姐问起,老奴方才敢说出来。”
沈老夫人愤怒的拍了身旁的桌子,“哼,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身边的人都敢这样无礼。”
沈青煕赶紧起身安抚:“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想来青羽妹妹久居边城,又无人教导,这才不知礼数,祖母莫要与其计较。”
沈老夫人叹气:“熙儿,你就是如此心善。”
沈青煕笑笑:“青羽妹妹年龄还小,稍加引导,定会明白。”
沈老夫人说道:“你们不过相差一岁,熙儿你如此聪慧懂事,她呢,不提也罢。”
沈青熙低头笑笑,祖孙俩一时其乐融融。
沈青熙离开沈老夫人的静雅堂,脸色倏地一变,没想到沈青羽竟然没上门,早上听闻李嬷嬷去将军府请人,她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人,特意早早的过来,想着能巧遇一番,没想到,沈青羽这么坐的住。
门外等候的茯苓见沈青熙脸色不好,身体一颤,但还是快步上前。
沈青熙见她过来,手搭在茯苓手臂上,狠狠地拧了一圈,茯苓脸色微白,但并不敢反抗,她知道,若是喊出声,回去等待她的将是更惨烈的惩罚。
沈青熙又掐了几把才算解气,这才放下手,茯苓这才颤颤巍巍的放下手臂。
“后院那个月黛,她是不是有个妹妹跟着沈青羽去了边城,叫她过来见我。”沈青熙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重新染上笑意,吩咐茯苓道。
茯苓白着脸回道:“是。”
沈府这边各怀心思,而镇北将军府此时正有人上门。
王伯将请柬递过来,“这是瑞王府的柔敏郡主递过来的帖子,邀您参加三天后的群芳宴。”
“群芳宴?”
王伯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这群芳宴由瑞王府举办,邀请的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名义上是赏花,但实则是各府夫人借机相看,若是有中意的,两家夫人相谈甚欢,则会在群芳宴后请媒人上门。”
沈青羽看了看手中请柬,不解道:“那这请柬为何会送到我手中?”
王伯笑笑:“今年的群芳宴有所不同,这瑞王府的柔敏郡主及笄,所以这瑞王妃将今年的群芳宴交由柔敏郡主主办。”
“那她怎么会给我送请柬?”沈青羽还是疑惑。
王伯这才慢慢道来:“柔敏郡主不喜往年的宴会模式,特意给各府小姐单独送了请柬,邀请她们来参加迎春宴。”
沈青羽一头雾水,“迎春宴又是怎么回事?”
王伯说道:“这迎春宴是柔敏郡主为各府小姐准备的,而群芳宴是给各府夫人准备的,两者并不冲突。”
沈青羽这才明白,“这柔敏郡主开了迎春宴,将夫人小姐们隔开,那这群芳宴岂不是要泡汤。”
王伯点点头,“看目前这样,确实是有这个意思。”
沈青羽这才打开帖子看了看,果然,迎春宴三个大字显眼又夺目,看来王伯所言不虚。
“瑞王妃就由得柔敏郡主这般做决定?”
王伯摇头,“哪能啊,听说是这柔敏郡主背着瑞王妃分发的请柬,等瑞王妃知道,这请柬已经发的差不多了,瑞王妃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办下去了。”
沈青羽轻笑出声,“有意思,这柔敏郡主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王伯一看有戏,忙追问:“小姐这是答应赴宴了?”
沈青羽合上请柬,摇头拒绝:“无论是迎春宴,还是群芳宴,我都不感兴趣,王伯,下次还有这样的请柬,直接帮我拒了。”
王伯有些傻眼,为什么呀,刚刚还好好的,小姐也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转眼就拒绝了。
王伯不死心,还要上前劝劝,“小姐,这王府的拜帖,拒绝了恐有失礼数,要不……”
沈青羽摆手:“没事的,王伯,柔敏郡主不会怪罪的。”
莫名的,沈青羽感觉柔敏郡主不会在意这个,她的直觉很准。
王伯眼看劝不动,只好苦巴巴的下去,想着该如何回复瑞王府。
青鸟在一旁看了半天,见王伯下去了,总算憋不住了。
“小姐,为何拒绝瑞王府的邀请?您这些时日在府中一直未出门,为何不趁此机会出门看看。”
自从白鹭回来,听说她回府当日顶撞王伯,还偷偷将李嬷嬷赶出去,就将她好一通责罚,让她抄写军规三百遍。
要知道军规随着小姐的完善,已经都快能出书了,那厚厚的一本,抄的她手都要废了。
所以这些时日,她安分了不少,好不容易将书抄完,她赶紧出来放风,正赶上王伯来送请柬。
刚刚王伯说话,她有好几次想打断询问,但白鹭站在一旁,她不敢。
眼下王伯出去了,厅内安静了,青鸟这才憋不住了。
沈青羽也不知为何,回到都城后她就提不起劲,哪里也不想去,总觉得出门会遇见不好的事情。
这是一种直觉,而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这些跟青鸟说也说不明白,沈青羽便随意道:“我久居边城,与这都城各府都不熟悉,去了也是徒增尴尬,何必浪费时间。”
青鸟心思浅,听了也觉得在理,便不再追问。
但白鹭不好打发,她早就注意到了,小姐这几日从不出门,入了都城后,还是圣上召见才出门,那次过后就不见小姐动弹。
一开始,她担心小姐是生病了,还特意请了隐枳过来,但隐枳只看了看就说小姐没问题。
她观察了两日,小姐面色红润,饮食作息正常,再加上这几日王伯各种补汤不间断的送来,原本贴身的衣衫也有些紧了,心衣也要重新做了。
今日,白鹭特意约了红袖坊的人上门量尺寸,准备为沈青羽重新量体裁衣。
可见小姐不是不舒服,而是真的不想出门。
白鹭有些担忧,小姐这是怎么了?自从来了都城后就不对劲,每日处理完公事后就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静静地看着满院的山茶花。
看着她盛开,而后又凋落。
白鹭的担心沈青羽不得而知,她正静静地倚靠在藤椅上,凝视着那枝头将落未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