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荡在洞内，吴歌背负双手，闲庭信步般往深处走去。
某时某刻起，四周忽的一寂，脚步声消失了，回首望去，不见来路。
吴歌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抬脚踏出，刹那间山海变幻，眼中掠影万千。
她立于云海，低头看着脚下，书上有云：麓山为海移，生有万年木。
山木有了，云海也有了，还差什么呢？
念之所及，吴歌睁眼观瞧，崇山峻岭间，数以千万计的清风长剑直指向她，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她面不改色收回目光，默默将一缕发丝撩到胸前，用食指一圈一圈的绕着，忽的低声浅笑，竟为这孤煞之地增添了几分祥和。
“登高不见远，应是仙家术，可惜皆是虚妄。”
素手轻抬，虚空一捏，万剑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掉落。
“重瞳子，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番操作，可把我的眼睛都刮肿了。”
她带笑的眼凝聚着一种力量，淡漠又强势，能看穿一切，也能征服一切，叫藏于暗处的重瞳子一阵悸动。
该死啊，越来越喜欢她这双眼睛了。
可惜它们的主人太强大了，夺不过来啊。
男人显现出身形，乌发披散，墨眉秀长，一双桃花眼，三分媚骨天成，三分霁月风光，还余四分，是内敛如雾的不露锋芒。
挥袖变出一方凉亭，重瞳子从容坐下，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个玉壶，手腕轻晃着，对吴歌笑道：“今日有幸得见道长，小生内心欢喜，敢请道长与小生共饮一杯。”
吴歌在他对面入座：“你我坐着品酒，让你的同伴站着闻味儿，不太好吧。”
重瞳子动作一顿，满面疑惑：“小生不明白道长在说什么。”
吴歌背靠着椅背轻笑：“之前还取了我的心头血去邀功呢！怎么，如今倒不敢见我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吟诗般的语调响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是我奋力追求的爱，也是我望而却步的不敢爱。”
汪枭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走到重瞳子身后站定，无视他要杀人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吴歌，仿佛要将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印在眼底，记在心里。
“你怎么出来了？！”重瞳子惊怒的传音了一句给他，面上又尬笑着对吴歌解释道，“他叫汪枭，是我新交的朋友，组织里的新秀，人称‘八指仙人’。你们俩的事……我听说过，但今天他只是来保护我的安全的，真的不是故意躲在暗处埋伏你。”
吴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知道。”
她的大歌怎么会背叛她。
重瞳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的？”
不应该呀，难道他幻术的水平退步了？
吴歌一脸深奥：“有位叫柯南的伟人曾经说过：要珍惜每一条线索，勇于开发每一个脑洞。”
柯南：我没有。
重瞳子：我信了。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我此次前来是想跟你合作。还记得之前在新月饭店我的提议吧，只要借我你的登天梯一用，你就可以用我的眼睛。”
“你这双眼睛……”吴歌倾身向他，直盯着他的双眼，“……的确得天独厚，可惜眼的主人欲念成妖。”
重瞳子愣了一秒，随即苦笑：“你还是瞧不上我，哪怕我这双眼已经练成了‘破妄’，能看破三界，超脱五行！”
男人眼中含着秋波，似笑非笑，似泣非泣：“可是道长，你渡了那么多人，为何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呢？”
“不是看不上，贫道不染淤泥却也染了尘埃，不过是肉眼看凡胎，瞧不起你什么呢？是登天梯拒绝了你，我也没有办法。”
“是这样啊。”重瞳子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转头又笑颜明媚，“但您还是用得着我这双眼睛的，不是吗？我们可以合作啊，就当您先欠我个人情。”
吴歌闻言挑眉：“什么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你要投靠我吗？”
重瞳子笑得狡黠：“我就是个打工人，给谁干不是干呢！”
吴歌调整了下坐姿，食指轻敲着桌面：“有时候我真的不想跟你打交道，你就像一个黑心的商人，拿出来的东西大部分是坏的、污浊的，让人看起来就讨厌，但在这些破烂里还总是藏着点发光可人的小东西。”
重瞳子凑近她，发出魅惑的低语：“那又怎么样？您不要我吗？”
吴歌好久不语，下巴紧绷，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声问道：“我为什么非要用你的眼睛不可呢？”
重瞳子有些奇怪：“我以为你早就察觉出来了，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你只是在自救。马上就到最后一步了，你还跟那个无邪演什么兄友妹恭的戏码啊！”
“四姑娘山的‘毒’已经被他净化的差不多了，赶快带他进张家古楼吧！只差一步，你就能治好这幅病殃殃的身体了！到时我再用‘破妄’助你出去，你回到青铜门，继续做你的一方霸主，还能报仇雪恨，岂不是两全其美……”
“咣当！”
这声异响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周围景色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默默站在黑暗中。
是无邪。
刚才的声音是他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人头罐发出的。
“他说的……是真的吗？”
无邪目光灼灼的看着吴歌，后者垂下眼眸，淡淡地回答道：“是，我利用了你。我跟你说过我是药人，而你是我的药人。”
“我问的不是这个！”
无邪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要走了吗？”
吴歌愣了一瞬，这跟她预料的不太一样，但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无邪眼里的光似乎在一瞬间暗了下去，原本期待的眉眼微敛，收起了所有的希冀，只余惶恐无依。
吴歌，一个神仙般的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见她第一面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想过有一天会好聚好散，可慢慢的他只记得她对他的好，竟忘记了他们不是同道，是走不到最后的。
所以才在此刻，忍不住想要挽留。
可他拿什么将她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