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泱吃啊……”
“吃下去,你才能活命。”
“……”
地上的云泱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想回应,但嗓子又干又疼,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不容易睁开眼,一张蜡黄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少女跪在土坡上,正拿着干裂枯萎的树根,一点点地掰碎了,往云泱的嘴里塞。
“咳咳……”
云泱将嘴里又苦又涩的根屑渣子吐了出来。
她努力抬起头,白花花的太阳刺得人两眼发黑。
到处是飞沙乱石,枯木焚焦,龟裂的土里还插着几截白骨,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再低头看看自己。
干瘪的肚子,枯枝一般的细胳膊小腿儿,突出分明的一段段肋骨,不过是骷髅架子上挂了层皮罢了。
“太好了,阿泱终于醒了!”少女紧紧抱住云泱,泪水滚落下来。
??
云泱呆呆地看向少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一个父母离异的留守儿童,哪来的姐姐?
不对,我不是为了救狗嘎在车轮下了吗?
渐渐地,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现:
女娃娃和她一样名唤云泱,今年十一岁。
她眼前的姐姐,叫做云梅。
越州自三月开始,接连半年未降雨,河水尽涸,野草自焚。云泱一家为了活命,一路乞讨至黔州。
几日前,爹带着娘亲出去卖身,想讨点吃食给她们姐妹。
第二天,爹娘的尸体便和其他尸体一起躺在路旁的土堆里。
小云泱哭到昏厥,再后来,就是她这个遭遇车祸横死的女大学生云泱了。
这个批世道,有亿点难活啊。
云泱仰头望了眼高高的城墙。
城楼下挤满了灰头土脸的人,他们穿着破衣烂衫,跪在地上高声哀求“求求官老爷行行好开门放我们进去”。
她偏头看了看路旁,那里堆着不少拿破衣烂衫和枯树枝搭起的简易帐篷。
这是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可如今上面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的尘土和砂石。
他们人呢?
都去哪了?
唉,天灾横行,人命比纸还薄。
真想活命,还是得进城才行。
……
“阿泱。”
“姐姐要走了。”
云梅的声音,唤回了恍惚的云泱。
“去……哪?”
因为好几天没有进食,云泱嘴唇蠕动了好半天,才慢慢吐出了两个字。
“傻丫头”
云梅苦笑着摸了摸云泱的小脸:“姐姐去给你换口吃的。”
“不”
“你……别……去”
一个身无分文的十五岁少女,能用什么换吃的?
云泱简直不敢想。
一个坐在牛车上看着姐妹俩“的老妇人,给候在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会意,一把拉起云梅:
“死丫头!你搁这撒尿擦屁股可劲儿磨蹭呢?”
“能进城里伺候老爷,是你们这些下贱人修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不比在这挨饿受苦强?”
“尤其是你们这些死爹死娘的!”
“留在这,指不定要被多少男人糟蹋!”
说到此处,那婆子转头看向云泱,眼神像是淬了毒。
“都怪你个半死不活的扫把星!”
云泱:“……”
大约云泱眼神过于鄙夷,气的婆子一脚踩在她的小胳膊上,指着云梅狠道:
“你既已应了管事嬷嬷。”
“今天她就是死,你也得跟我走!”
云泱只觉骨头都要碎了,但她死死咬住唇,坚定地摇摇头:
“……她不去。”
“你这小贱种!”婆子拽着云泱破破烂烂的麻衫,将她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临死还要害人啊!”
“不,别打阿泱!”云梅哭叫着去抱婆子的腿,结果还没碰到裤脚,又被身后两个壮汉给架开了。
“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少女双膝一软,跪倒地上。
“别求她!”云泱咽下喉头的血腥气,目光坚定地看向姐姐:
“我,我宁愿饿死……”
她停了一会,慢慢攒了些力气,又道:
“我宁死,也不愿意让你为了救我……”
“去……去伺候一个糟老头。”
其实在醒来之前,云泱隐约听到了牛车上的老妇人和姐姐的对话。
这辆牛车是黔阳城赫赫有名的权贵人家——李家,派出城的。
他们在收身子“干净”、模样出挑、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小娘子。
云梅为了给她留口吃的,把自己卖了。
“姐姐,别去……”
“姐姐,爹娘已经没了,我”
“只剩下你了……”
云泱牢牢地看着姐姐,不卑不亢地说道:
,
“哪怕前途无路……”
“哪怕我们死在一处……”
“我也不要你去!”
反反复复的别去,听得云梅心头酸楚。
一场天灾,让她家破人亡,连素来天真娇憨的妹妹,也在一朝之间被迫长大。
云梅哭得不能自已,嘴里喃喃地叫着“阿泱、阿泱”一边跪倒下去。
其后趁壮汉不备,奋力挣脱开来,冲过去撞倒婆子。
云泱小小的身体,重重地摔回土里。
她只觉浑身散架搬地疼,却哼都没哼一声。
只是嘴里一直喃喃着“别去”
“王婆,时辰不早了!”
牛车内传来老妇人的催促。
婆子脸色一变,朝牛车福了福身子。
“管事嬷嬷稍等!老奴这就把人带来!”
再转头,一脸的横肉都跟着微微抖动。
“小贱种!再碍事看老娘不弄死你!”
婆子二话不说,抬脚朝云泱用力踹了下去。
“婆婆别打了!”
“求求你饶过阿泱吧!她那么小,身子又弱……”
“您这是要她的命啊!”
伴随着姐姐的求饶声,云泱被踹出去老远。
直到身后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才停了下来。
云泱浑身剧痛,小虾米般地蜷成一团,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