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开始的时候,凌久时特意问了一下管家女主人在哪。
得到的回答是:“主人正在潜心创作”
而且管家还很担心凌久时去打扰女主人,来回走了两步又加上一句:“您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言下之意是,不要随便去打扰女主人。
凌久时答应下来,没再问了。
想来女主人今晚不会出现,只有等明天早上了。
又在门内过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仍旧无人伤亡。
这也在侧面印证了凌久时的猜测,雨中女郎只要回到画的世界,就会放弃杀人。
那么这扇门其实是很安全的,根本不会有人死亡,也早晚都会有人出去。
没想到第五扇门会是这样,和前面那些危险的门比起来,居然还是最让人放松的一扇。
以至于在早餐桌上看见一脸阴沉,看起来很不开心的雨中女郎,都觉得有点亲切。
连着两天晚上没有一个人顺利入画,还处于过去式形态的雨中女郎非常生气。
等到过门人在早餐桌边聚齐之后,她愤怒的再次摔下餐具,走了。
凌久时立即就想要追上去,好不容易抓到女郎出来,他要是不追上去一会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阮澜烛和谭枣枣见状也跟他一起,包括了刚往嘴里塞了块面包的梁永胜。
雨中女郎身后跟了四个人,走下餐厅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她就突然消失了。
凌久时追出来看见走廊空空荡荡,只有墙上的数幅画俯视着他。
“该不会又进入画里了吧”
凌久时叹气,对着画说:“你老是这么快就钻进画里,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画面纹丝不动,阮澜烛和谭枣枣冲出来。
“凌凌”
阮澜烛喊了一声,跑过来把他拽着离画远一点。
“不要太靠近这些画”
阮澜烛还是觉得凌久时能进画不太安全,尽管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只要能远离画都是好事。
“凌凌哥”
谭枣枣看看画又看看他:“你干嘛追着门神跑啊?不怕危险吗?”
凌久时很想解释,进了画反而不危险,因为进画就碰见老熟人了。
但是他不能说。
阮澜烛问:“你要找画外的雨中女郎,是不是”
“是”,凌久时说:“嗯……画,画外的,可能比较安全”
“凌凌哥,你昨天在画里遇见雨中女郎了?”,谭枣枣问
“是啊”
凌久时违心回答:“画里的雨中女郎,还是挺可怕的……还好我用了道具”
“她白天都在画里”
不知何时出现的梁永胜靠在墙边说:“你要是想找,最好晚上找,不过晚上遇见门神,那可就更可怕了”
“或许还有个办法”
阮澜烛说:“再进一次画,把她拽出来”
这么简单粗暴?凌久时认真的想,昨天他干嘛不让里面的雨中女郎跟他一起出来?
而且女郎为什么总待在画的世界里,是因为那个世界里更舒服吗?
凌久时不得而知,但是他想,拽出来这个方案可以试试。
他们又回到了画室,这次为了不穿帮,凌久时还是拿出了怀表,拿在手里碰了碰画布。
手指再次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画布。
凌久时心里一跳,咬牙钻了进去。
画的世界里,雨中女郎还在画之前那幅肖像,看见凌久时更惊讶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不是已经拿到钥匙了吗?」
“我很奇怪”
凌久时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出去?不是要我帮助之前的你吗?”
「出去……」
女郎思考了一下,摇头「外面会让我忘记很多事,不会有现在开心」
“但是你要我们帮忙的,就是之前的你啊”
凌久时说:“你要和我一起出去,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见到之前的你,你不是也想让之前的你早日脱离怨恨的深渊吗?”
雨中女郎沉默,过了好一会才说:「看来,还是得到这个时候」
“什么?”
凌久时疑惑,但还没疑惑完,眼前的女郎就放下笔,缓缓往画边走去。
「没到应该出去的时候,我自己出去,我既会消失」
雨中女郎说「如果你们不能彻底劝服之前的我,那么这个之后我也不会再出现,此后画里画外都只有一个女郎」
她说的有些绕,但凌久时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画里的你主动出去,而不是到了时间必须出去,你就会忘记所有的记忆,变回从前的女郎?”
「是」
得到肯定答案,凌久时也沉默了。
如果他们这次不能像上次一样,让雨中女郎释怀放走他们,这扇门的安全将不复存在。
“走吧”
凌久时决定了答案,自己先出去了。
回到画室,谭枣枣惊讶:“凌凌哥!这次好像没有时间暂停哎,你没用道具吗?”
“嗯”
凌久时轻轻答应了一声,把怀表塞回兜里,又去桌子上拿过了那瓶红颜料递给了阮澜烛。
他决定这次,按照之前的路走,就算没成功,至少不出错。
阮澜烛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接过那瓶红色颜料,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站在了颜料桌的前面。
而谭枣枣就在他身边,凌久时则沉默的站在了另一边。
所有的站位都和之前的一样。
雨中女郎果然很快就出来了,她不是从门口出来的,而是直接从画里出来的。
从画里出来的瞬间,原本已经释怀成功的女郎变回了阴沉的样子,手里拿着画框瞪着屋子里的所有人一点点靠近。
“站住”
阮澜烛立即拿起颜料瓶威胁:“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东西”
鲜艳的红色颜料在女郎漆黑的眼里生了根,她咬牙切齿道「你放下」
“呵”
阮澜烛笑了:“杀人的东西,你倒是视若珍宝”
雨中女郎疯狂的笑了,阴森的扫过眼前众人
「这是为艺术献身,变成了画,他们才能成为永恒的一部分,这也是我画出传世杰作的唯一方法」
「有了他们,这些画就好像有了灵魂」
凌久时听得头皮发麻,怎么不算是有了灵魂,因为全是真的人命填进去的。
但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看着阮澜烛在那边嘲讽一笑开口
“当年,黄明远利用你对他的感情,抄袭了你的画作,被你发现之后,你们大吵了一架,事后,他离你而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依然保留着这瓶红色颜料,可见当年你对他的感情之深”
阮澜烛尽职尽责的按照凌久时所想,一句一句揭开血淋淋的真相
“爱之深,恨之切,可你却把这些恨,都用在了过门人的身上,都是因为那个人,黄明远”
「不是的」,女郎颤抖起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陈年往事,雨中女郎的眼前顿时划过那天发生的事。
当她拿着报纸去质问那个曾做过她老师的男人时,只得到了对方的嘲讽和贬低。
他说着:“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然后甩开她挽留的手毫不留情的离去,
“他欺骗了你的感情,利用了你,但是艺术不是宣泄执念的工具”
谭枣枣已经害怕的有点发抖了,但是她还是强制镇定面对着女郎:
“你看看你这些画,如果你用你对艺术的理解,去感染别人,一定会成为传世之作的”
宽大的帽檐遮住女郎的半张脸,她嘲笑般道:「去感染别人?」
“对”
谭枣枣说:“去感染别人,而不是去伤害别人”
女郎生气了,反问:「你懂什么?艺术就是要创伤的」
谭枣枣摇头,抓起旁边桌子上那张素描自画像:“这不是你的画吗?”
雨中女郎沉默,望着那张自画像,脑海里闪过当时的场景。
这是她在没认识黄明远之前的作品。
那是个明媚的晴天,老师发下来的任务是两两结对,互相画对方。
但是同学们都组好了队,正好剩了她一个人。
要交作业的那天中午,画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她坐在宽阔的窗台上,手里拿着炭笔,对着旁边一面小梳妆镜画自己。
窗外正好吹来一缕风,特别凉爽,让人很轻松。
她在那阵风里感受到了类似飞翔的自由,仅仅一瞬。
“你看看你自己,你以前多好看啊”
阴沉画室里,谭枣枣举着那张自画像:“你有那么多画,但我最喜欢这张”
“我理解你,在进入一个行业作为新人的时候,总是很难熬的,我也有过那段时间,包括我现在也是”
谭枣枣苦笑:“我努力的想要闯出一番事业,想要演绎一些不同的角色,但拿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如人意”
“所有人都认为,我只适合演一个花瓶,还是那种付出一切,任劳任怨,被男人虐的死去活来还会因为爱而原谅他们的角色,所以每次happy ending的时候我都很觉得很恶心,需要不断地心理建设才能演下去。”
谭枣枣说着眼中带泪:“我理解你,是因为我们在梦想这条路上,都有过坎坷的经历,所以我很羡慕你,虽然你用了错误的方式,但是你一直在为自己而努力”
女郎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好像在这个女孩的眼里,看见了过去那个倔强挣扎的自己
「难道错误的,也值得羡慕吗?」
“当然了!”
谭枣枣眼眸闪光,笑容灿烂:“找着找着,不就对了吗?”
她拿起自画像接近了雨中女郎:“你画的这个十二苦,太悲凉了,不适合你,你应该是这样明媚的,倔强的,永远不会被打倒的”
自画像上的发丝轻轻扬起的女孩穿越时间,仿佛从画中走出,站在女郎面前,看着许多年后的自己。
“什么艺术,什么见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选择做你自己”
谭枣枣说完,将画像递给女郎。
女郎缓缓接过,帽檐下的脸逐渐明朗,和画中世界的女郎重叠。
「你们走吧」
她说:「我要画一幅新的自画像了」
凌久时立即拉过阮澜烛和谭枣枣:“走吧”
梁永胜看了一眼凌久时,又看了一眼雨中女郎,跟着其他人身后走了。
画室里瞬间空了下来吗,雨中女郎拿起颜料,第一笔,先将十二苦中间唯一有脸的男人给划掉。
在和黄明远闹掰之后,她的画再也无人问津。
因为抄袭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她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在艺术界众人的眼中,声名显赫的黄明远和她这个默默无闻的新人之间,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谁的名气更大拥趸更多,谁就已经赢了。
所以,她疯狂的想要一幅传世佳作,最好这幅传世佳作里,有黄明远的存在。
她用这个人的命,作为她传世之作的一部分。
但现在她觉得,画出传世之作,本来就应该是她作为画家的目标。
有没有黄明远,这都是她的目标。
将这粒沽名钓誉,抄袭成瘾的老鼠屎画上去,实在是弄脏了她的画。
厚重的颜料一寸寸将阴沉的十二苦掩盖住,整个画布变成了明媚清澈的蓝色。
这次没人受伤,凌久时他们直接下楼,拿下画,谭枣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钥匙!没拿到钥匙!”
说着她就要回去,凌久时连忙喊着她,把钥匙递过去说:“我刚刚在画里找到了”
“凌凌哥,你不早说,吓死我了”
谭枣枣放下心,接过钥匙去开门。
咔哒一声线索就掉了下来,谭枣枣捡起线索,率先出门。
梁永胜看了凌久时一眼:“出去再联系”
“好”,凌久时答应,目送他消失,然后是阮澜烛,然后才是自己。
快要出门的时候,凌久时听见了一句话
「你看,按照原本的路线走才是对的,你也应该继续走对的路。」
听见这句话凌久时立即回头,但身后已经是黑曜石的门了,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