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北海说道,“给人家打工真是不容易啊。”
桑榆晚想了想,依旧点了点头。
顾东隅说道,“所以还是自己当老板最好。”
桑榆晚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孟北海一听,越过桑榆晚看向顾东隅:“难不成你要创业吗?”
顾东隅想了一下:“算了,还是不要了,我这样的懒人不适合。”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吉鸭店的门口,只见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坐满了人的店里,此刻却人迹萧条。叶扶摇心头一紧,以为他们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进店里。顾东隅他们赶紧跟上,然而进了店里,四人却一起呆住了。
只见今天中午还占着位置不拉屎的那群人,此刻全都如学生一般规规矩矩地坐在店里,而站在他们面前,是叶扶摇的母亲。
只见叶夫人拿着一根棍子,像是教鞭一样在空中敲了敲:“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
那群人了无生趣地拖着平板无波的声音哀叹道:“知——道——啦——”
叶夫人不满意,闭着眼睛大声说道,“没听到声音,再大点声!”
那群人异口同声地提高音调,“知道啦!”
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冲他们挥了挥手:“行吧,下学了。”
那群人立刻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门外奔去。叶扶摇四人看着这番场景,不由得目瞪口呆。桑榆晚问站在一旁的老林,“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林一脸痛苦,用力揉了一下眼睛,才说道:“你们走后不久,夫人就从后院出来了,原本也没什么,到快到晚餐时分,那群人又来了,他们照例是一群人只点一两个菜,坐在那儿许久不挪坑,导致后面想进来吃饭的人坐不下,夫人就忍不住了,抓住他们就开始输出……”
时间拉回到晚餐前。只见叶夫人随手揪住一个中年大汉的衣领,皱眉痛骂道:“一顿饭吃这么久,你是想在外面偷懒吧?是不是家中幼子尚在襁褓,你不想回去带孩子,于是就在外面借着吃饭的空档磨洋工,以此来躲避家庭责任?”
那个大汉被她莫名其妙一顿骂,脸上露出几分愠怒之色,正要还击,却见叶夫人又转过身,对着一个半大孩子说道:“小小年纪,就知道跑出来玩儿,先生给你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吗?”
那小孩很机灵,忙说道:“完成了。”
叶夫人又问:“完成的好吗?”
那小孩说道:“都是甲等。”他说完,黑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得意,好像在等着看叶夫人要说什么。哪知叶夫人皱起眉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甲等你就满足了?自古以来考功名做学问都不容易。若只是得个甲等就满足,那未免把考秀才中举人当进士,想得太容易了。小孩子读书最忌讳骄矜自傲,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看样子我要好好跟你先生说道说道。”
那小孩听了她一顿抢白,眼中的得意之色顿时烟消云散。叶夫人转过身,看着一个中年妇人,然而不等她说话,那个中年妇人就叉腰说道,“我小孩大了,不用我管;家中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由我操持,我每日操劳,出来吃个饭放松一下怎么了?莫不是你也要说我?大家同为女人,何苦相互为难?”
叶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倒不是我为难你,这位大姐,实在是我看你过得太苦了,既然这么辛苦,又为什么只是吃个饭放松一下呢?对面街的澡堂子也开着,吃完饭去泡个澡不好吗?何必要在这儿坐着呢?枯坐已是乏味,对你身体毫无益处,更何况对着的还是这些面目丑陋的人,对身体、对心理都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啊!”
那中年妇人听了她的话,神色一怔,似乎是明白过什么来,当即提起裙角,急匆匆地出去了。
……
老林疲惫地仰头,“总之,夫人就是靠着她的一张嘴,舌战群儒,硬是把那群人劝走了大半。”
顾东隅恍然大悟,“原来是我们想狭隘了,这次不能集体解决,就要各个击破。夫人思想,果然活跃。”他说着朝叶夫人拱了拱手。
叶夫人挥着手中的棍子,“好说好说,奴家自嫁进叶家以来,一直跟着家主走南闯北,自认不是闺阁女子,有几番见识也是应当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皆是自信的光芒,连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众人见了不由得一愣,唯独叶扶摇神色微暗,在大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桑榆晚问道:“那为什么,到了后面又变成了那么多人坐在她面前、听她指挥?”
老林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我们这位夫人的独特之处了。这些人当中虽然有些被她劝回去了,但有些却混不吝,非要与她一较高下。于是我们这位夫人,便拿出她的绝活,那就是——”老林突然加重咬字:“‘字字句句直戳心窝’大法,让剩下的人不敢擅动!”
众人齐齐朝他看来,老林掩唇轻咳一声,“抱歉,我是觉得这样比较有气氛。”
根据老林的讲述,概括起来,叶夫人翻来覆去说的也就只有四句话:赚到钱了吗?赚到多少钱了?剩下钱了吗?剩下多少钱了?并以此为中心,发散出去。
但这四句话却比什么都好用,在她的反复诘问下,那群人无不羞愧不已,恨不得当场找个缝钻进去。
桑榆晚不由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走呢?”
说到这个,老林的神色更加疲惫了,“他们想走也要走得了啊。”据老林说,只要谁想走,叶夫人直接就往门口一站,拿那根小棍子顶着门。
桑榆晚不敢相信,“这样就没人敢走了?”
“当然不是了。”老林看了叶扶摇一眼,犹豫着说道,“若是有人要硬闯,她直接往地上一躺,说那人把她碰伤了。”
顾东隅三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当场碰瓷,这下谁敢走?
孟北海看了叶扶摇一眼,揶揄道:“没想到啊掌柜的,原来不讲道理,还是你们的家族遗传。”
叶扶摇白了他一眼,一旁的叶夫人浑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喜滋滋地舞着那根棍子,说道,“是我夫君教我的,有时候没办法是要用点非常手段。”她一口一个“夫君”、一口一个“以前”,偏偏神色看不出有多少异常,可顾东隅的目光却露出了几分疑惑。
他看向叶扶摇,还没有说话,桑榆晚就不长脑子地问道,“掌柜的,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怎么只见到你娘亲,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你爹,他人呢?”话音刚落,手臂就被顾东隅狠狠地拐了一下。
叶扶摇笑了一下,正要说话,然而叶夫人却皱起眉,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叶扶摇面前,“对呀,我夫君呢?你把我夫君藏哪儿了?”她仔细打量着叶扶摇的脸,母女俩的侧脸如出一辙,皎洁的好似天上的月亮,然而叶夫人越看越魔怔,不由自主地抚上叶扶摇的脸颊,“你为什么跟我长得这么像?你就是年轻时候的我吗?年轻时候?”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年轻时候,我叶家还是豫章郡的首富,无比风光,可是既然你在这儿,那为什么我也在这里?这究竟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忽然看向身边的人,只见这些人的脸陌生又熟悉。叶扶摇连忙上去扶住她,“娘,你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叶夫人就势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问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是以前还是现在?为什么会有两个我?这是怎么回事?”叶扶摇垂下眼睛,“走吧,我带你回去,等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边哄边拉着叶夫人往后院走去,剩下四人留在大厅中,看着她们母女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桑榆晚低下头,不自在地说道,“原来掌柜的娘亲有癔症,可她平常完全看不出来啊。”
老林说道:“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你们没在现场,没有亲眼看到叶夫人那癫狂的样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敢离开的原因吧。毕竟没有谁敢保证,他们离开了不会刺激到叶夫人,让她旧病复发。万一出了什么事,被叶扶摇找上门来,那可就划不来了。
桑榆晚转头看向顾东隅:“师父,你早就知道掌柜的他们家里是这种情况?”
顾东隅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会察言观色。你看掌柜的从来没跟我们提过她父亲,我就知道肯定已经不在了,你多那句嘴干什么?”
桑榆晚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道,“我怎么知道?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不照样不知道你的背景?”顾东隅一愣,不等他反驳,叶扶摇就从后院出来了。
她疲惫地朝大家笑了笑,“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孟北海摇了摇头,“你娘怎么样了?”
叶扶摇说道:“我扶她睡下了。”她看着欲言又止的几人,率先笑了一下,这一笑跟她以往的笑容一样明媚。她在桑榆晚手臂上拍了一下:“你那什么表情,刚才的事我不会怪你的。”
桑榆晚脸上的愧疚之色这才散去一些。顾东隅犹豫了一下,还没等他问出口叶扶摇就率先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既然今天都说到这儿了,那就不妨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们吧。”
片刻之后,五人围着厅中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顾东隅给她倒了杯水,叶扶摇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垂下眼睛,边想边说,“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从头讲的话好像太远了,就从五年前的事说起吧。”
“五年前,豫章郡首富还不是汪家而是叶家,我爹娘感情很好,成亲之后就只生了我和我大哥两个人。”
桑榆晚问道:“你还有个大哥?”
叶扶摇点了点头,“我大哥比我年长好几岁,他一开始就是被寄予厚望的,当然他也不负所望,很是能干,一度成为豫章郡年轻一代的翘楚,我爹早就计划把大半家业交给他,我只需要当个闺阁小姐就行,只是……五年前他死在了城外。”
“那日,他要替商行押送一批重要货物,原本这样的工作是我爹在做,可是那些年我爹考虑着他年纪大了,加上我哥迟早也要接手叶家的产业,于是很早之前便让大哥跟着一起。这不是他第一次押送货物,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请了镖局的人一起跟货,可没想到刚刚走出城外,意外就发生了。”说到这里,叶扶摇顿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道,“没人知道那么多人是怎么死的,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夺去了性命,瞬间就没了呼吸。”
桑榆晚不可置信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江湖中最最顶尖的高手,也不可能做到在一瞬间同时杀死这么多人。何况按照你说的,当时队伍里面还有镖局的人,如果这货物重要,那你们家必定是花了重金起了高手,可既然是高手,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人一起取了性命?”
叶扶摇抬眼看向她,“这是真的。我大哥去世时,我年纪尚小,但关于他的死因死状,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们一家人得到消息赶到城外时,衙门的人早就在那儿了,他们拦住了我们,不让破坏现场。可据衙门里最有经验的捕头勘察发现,在场的脚印全都属于商队,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外人痕迹,他们就好像是凭空被人杀死的一样。”
孟北海下意识看向顾东隅,“真的有高手能够做到在数十丈以外凭空取人性命吗?”
顾东隅摇了摇头,“你看我干什么?我做不到,而且我也没听说过谁能做到。”
叶扶摇无视他们的对话,继续说道,“而且更诡异的是,在商队身上不只发现了一种武器痕迹。有的人身上既有刀又有剑,有些人则是射的那种箭和握的剑,大哥身上的伤口最多,有刀枪剑戟箭五种武器的伤口,说明当时围猎他们的不只是一个人,可就算那么多的高手同时出手,为何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再说了,为何大家的死亡时间几乎都在同时?难不成围猎他们的高手早就经过训练,能齐齐出手,将他们一起杀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