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有点闲暇的苏月见让四个丫头说说她们各自的身世来历。
既然能被卖了,应该都是有些走投无路的困境和缘由。
在苏府当差,肚子是不会饿的,跟着苏月见的,自然可以活得更好,苏月见想多了解下身边的人。
春兰来自偏远的西北地区,那里近年来气候异常恶劣,干旱得厉害,几乎什么作物都长不出来。
连草根都没有了,死了很多人,实在活不下去,才被家人卖了,找条活路。
夏荷来自江南水乡,原本应该是物产丰饶之地。
然而,去年冬天,她家所在的地方竟然下了一尺厚的大雪,而且这场雪持续了整整四十天之久!
家里衣服被子都不够,子女众多,弟弟又年幼,父亲嗜赌成性,母亲仅凭给别人家做佣人根本难以养活全家。
全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爹就把她卖了。
秋菊来自更遥远腾东,那里原本也还能过得下去。
去年就要收获粮食的时候发生蝗灾,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的庄稼都吞噬殆尽。
结果,粮食颗粒无收,十室九空,人相食。
冬梅来自寒冷的北地,那里的粮食收成一直不好,交了重税之后,剩下的粮食不够生活。
冬天极寒天气,他们只能穿着破烂不堪的麻衣保暖,很多人都没熬过去。
人被当作两脚羊一样贩卖,这些可怜的人被按照身体部位出售,价格甚至比猪肉还要低廉。
实在没活路了,才卖给人牙子。
冬梅娘劝她认命,说卖给人牙子还能有条活路,要是被那些恶人抓去,说不得第二天就出现在砧板上了……
几个丫头都是苦命人,说起这些身世,嘤嘤哭泣。
苏月见把四个丫头搂作一团,本意是想帮帮她们。
想问问她们家里都有什么急难之事才被卖的,
没想到,却问出这么悲惨的过往!
她们讲述了很多细节,苏月见都不忍卒听!
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即便在清风观,苏月见亦未吃过太多苦头。
她们说的那些亲身经历的事,苏月见前所未见,更难想象会真实发生于自己人身上。
透过这些丫头的遭遇,苏月见彻底坐不住了。
要说穷点,苦点,她都能理解,但是到了把人按部位称重去卖,当食物吃的程度,这绝对接受不了!
苏月见心中难受异常,同处一个朝代,她衣食无忧;但是那些人,甚至只被称为“两脚羊”!
人与人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参差!
这些孩子皆是吃过苦的人,故而更加珍惜当下的日子。
苏月见亲耳听到丫头们所言场景,在同情之余,脑中警钟大鸣!
这个朝代叫“景 ”,但却与她熟知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毫无关系。
在 “ 景 ”之前,确实存在过繁荣的唐宋时期;而在此之后,则是这个神秘的“景”朝登上了历史舞台,引领着走向未知的分岔口。
当苏月见审视这个时代的手工业时,从柔软顺滑的丝绸到精美的瓷器,每一件作品都展现出了大致明朝中后期的水准。
但是气候呢,一个疑问涌上心头:这个时代的气候是否也如历史上的某些时期一样,正处于小冰河期呢?
所谓“小冰河期”,便是指全球气候经历的一个极寒时期。
根据记忆,历史上共经历了四次小冰期,而与之伴随的便是四个王朝的覆灭。
小冰河期,天气极寒,旱灾,蝗灾,鼠疫交替发生,路有冻死累累白骨。
更有甚者,父子夫妻相食,其状惨不忍睹,令人发指!
苏月见面色沉重,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担忧。
这个时期,很多地方都是土地贫瘠,干旱少雨,或是极寒天气。
冬天就没有不死人的时候!
数以百万计的人处在半饥饿与饿死的边缘!
原本还想躺平的苏月见,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
学医是为了救人,自己的脑袋里既然有这么多的挂,为什么不能拿出来救救她们呢?
如果有高产的红薯玉米,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被吃掉了吧。
想到这里,苏月见决定不再袖手旁观,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做点什么。
苏月见沉重地问道:“你们家乡那边有没有像红薯、玉米这样高产的粮食作物?”
四个丫头语带哽咽,都摇头表示从没有听过。
考虑到可能叫法不同,苏月见迅速画出红薯和玉米的模样。
秦嬷嬷这时候踱步过来仔细端详片刻后说,“ 这个我识得,倒是有些印象。
昔日在宫廷之中,曾有外邦使节前来朝贡,所献之物便有这红山药。当时我有幸目睹过,据说这东西食之过量,则会心灼难耐。
皇上对此物兴致索然,剩下的都用来喂食皇家苑囿中的动物了。至于民间,鲜少有人见过吃过。”
苏月见听了真想骂人!
这么高产的粮食,只因为觉得不好吃,就丢了。
要知道这个景国,每时每刻都有不计其数饿死的人。
朝堂之上,华服锦绣的权贵们高谈阔论着忠诚报国,然而他们的眼中,从未映出过底层民众的苦难。
上位者这等心性,看不出有仁君中兴之相。
没有人懂得这是高产粮食作物,即使做成美食摆在上位者的餐桌上,也只当是一个不太好吃的菜,都给牲口吃。
医术好,手术能力高超,凭个人能力,能救活一人,十人,百人,能救下百万、千万的人吗?
千辛万苦治病救回来的人命,也可能熬不过下一个冬天!
如果能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再用自己的影响力去干预上位者得施政,会不会可以改变一些呢?
原来的苏月见想建立现代医学,主要是想救自己,顺便也救救他人。
现在的苏月见想救更多有能量的人,她有一个心愿,想让这个时代变得更容易生存一些。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救下他们,苏月见和她要守护的人也才能岁月静好。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