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菲拿着咖啡勺的手一直在抖动，她佯装没事，可是手指就是不听使唤，勺子碰杯的“叮当”声出卖了她的情绪。
    朱槿关切地问：“肖菲，你没事吧？”
    肖菲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我还要一杯咖啡。”
    朱槿摆摆手：“不能再喝了，你都喝了好几杯了。听话，我们吃点东西，然后你靠在椅子上睡一觉，我们就到了。”
    肖菲哀求地看向朱槿，朱槿站起来说：“我去看看菜单，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先把肚子吃饱再说。”
    看着朱槿走向吧台，肖菲也站了起来，她往车厢的另一头走去。
    车厢连接处，有一对情侣搂在一起，亲昵地说话。
    肖菲换了另一边站着，眼睛盯着外面闪过的村舍和道路，那对情侣的悄悄话不断钻到她的耳朵里来。
    肖菲不想回头看，可是小情侣越来越旁若无人，好像要全世界的人都来见证他们的甜蜜。
    肖菲的心乱极了，列车向前奔驰，就像那飞逝而过的时间。时间能倒流吗？一切可以重来吗？
    如果刚才看到的文章都是真的，那她这些年所有的怨恨、自闭、自弃到最近的放浪形骸，变得多么荒诞不经？
    “你爱我吗？”
    “我爱你！”
    “你爱我到什么时候？”
    “我要爱你到永远！”
    “永远是多久？”
    “永远....永远....就是时间的尽头！”
    小情侣的激情已经燃烧起来了。
    肖菲却被他俩的甜言蜜语戳到内心，她想回到座位上去。
    她摇摇晃晃地走完了一节车厢，找不到刚才的座位。她也找不到朱槿。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方向感一直是反的，她又连忙换个方向走回来。朱槿也在着急地向她招手呢。
    肖菲什么也没说，朱槿也不问。像她这样能洞悉人心的人，知道肖菲内心产生了震荡，要给她一点时间慢慢接受。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吃完了饭，朱槿示意肖菲休息一会。
    肖菲强迫自己闭上眼休息，可是眼睛一闭上，扑面而来的就是她和文轩昔日的温馨场面，就像刚才那一对小情侣一样。
    假如不看那个浏览器上的文章，往事也许还要被打上魔咒永久封印。可是这个盖子一旦掀开，就如潮水一样喷射而出，把肖菲淹没在记忆的浪潮里。
    文轩和肖菲的妈妈当年执意要出国，是为了在医学科技更为发达的国家学习攻克艾滋病毒的良方，让肖菲彻底摆脱疾病的困扰，投入新生。
    可是当时的肖菲正处在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中，任何解释都听不进去。
    远渡重洋的文轩和柳晓依一开始的计划是正常的，柳晓依用自己多年的积蓄资助文轩学习。
    文轩非常勤奋，既要克服跨专业学习的巨大困难，还要忍受异国他乡生活上的不便，更重要的是要忍受思念肖菲的相思之苦。
    时间一天天过去，文轩和柳晓依的计划却看上去遥遥无期。
    要想攻克艾滋病，全世界都没有办法，靠文轩一己之力就想解决这个医学难题，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柳晓依的积蓄一点点在减少，文轩的实验室经费却一天天在增长。
    为了不让文轩分心，柳晓依又走了以前的老路，去给有钱人唱堂会，给华人餐馆刷盘子，甚至沦落到下三滥场所做陪酒。
    文轩知道后，不让柳晓依出去打工，他宁可自己去找工作赚钱。
    柳晓依坚决不同意，她说文轩的任务就是学习和做实验，再苦再难也要把治好肖菲的良药研制出来。今生她亏欠女儿太多，自己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完成这个心愿。
    就在这时，文轩的导师介绍文轩认识了一个华人朋友，说他愿意出资，支持实验继续做下去。
    这个消息让身处绝境的文轩和柳晓依看到了一线曙光。
    他们对这位华人朋友千恩万谢，柳晓依甚至还表态，只要这位朋友说话，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朋友说完全不必那样，只是实验室要重新购买一批新的设备，如果可能，可以先捐献一笔经费。但是这不算投资，只算个人借款。
    “投资是有风险的，尤其是这种没有成功先例的实验，十有八九会打水漂。但是个人借款就不同了，我这个人在这里，你们还怕我跑了吗？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还能骗自己人吗？”
    这一番话让柳晓依铁了心，拿出了压箱底的最后的一笔钱交给那个人。
    文轩当时觉得这样做有风险，但是没有劝住柳晓依。他转念一想，只要自己努力，就不会辜负阿姨的一片苦心。
    实验室如火如荼地干起来了，好景不长，那个华人朋友却以项目为由在华人圈里骗捐，然后携款跑路。
    一夜之间，骗子人间蒸发。
    实验室彻底停摆了。
    文轩和柳晓依愤怒地到处寻找那个骗子。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骗子早已找好退路，规避了所有的风险。他的名字、身份证件、房产信息等都是虚假的。
    柳晓依在一个号称法治国家里，状告无门！那段时间，是文轩和柳晓依暗无天日的阶段，柳晓依的精神接近崩溃，每天变得疯疯癫癫的。
    尤其到了晚上，柳晓依必须服用镇定药物才能休息片刻。
    有一天深夜，文轩刚睡下一会，他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他赶紧起来去查看另一个房间的柳晓依。床上空无一人。
    文轩跑出去，果然看到柳晓依坐在他们唯一的财产——一辆二手车上，两道冰冷的远光刺向文轩。
    油门轰轰地响着，文轩隔着车窗玻璃都能看到柳晓依惨白得瘆人的脸，她的手臂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直直地撑在方向盘上。
    文轩拼命地拍打着车窗，一声声喊着阿姨，哀求她下车。
    可是柳晓依早已身心俱焚，又因为在药物的强副作用之下，产生了幻觉。靠文轩那样声嘶力竭的喊叫，又怎能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柳晓依重重地踩下油门，汽车轰然向前驶去。文轩在后面喊啊，追啊，汽车又鬼使神差地转弯，掉头开来。
    汽车轮子无情地滚滚而来，文轩来不及避让，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倒在地，昏死过去。
    在车上的柳晓依，在那瞬间有了点清晰的意识，可是手脚已经不听使唤，慌乱中把刹车当成油门。
    “轰——”，汽车撞飞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然后以更大的冲力让汽车飞起来，撞到墙上，不停翻滚，直到汽车底部朝天才不动了。
    柳晓依当场死亡。
    文轩被路人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命是救回来了，就是全身多处受伤，而且脸也毁容了。
    这一切，远在中国的肖菲全然不知。
    她还以为文轩太忙了，两个人常常因为时差通不上电话，她根本没往坏处去想。
    时间一天天过去，文轩始终不来电话，又没有其他消息，肖菲只是生气了，不想主动联系文轩。以前两个人有了别扭的时候，都是文轩来哄肖菲，肖菲还故意摆摆架子。
    直到文轩妈也察觉到异常，一向贴心的儿子居然连老妈都不联系了。她打不通儿子的电话，催促肖菲和文轩联系的时候，电话变成了空号。
    列车到站了，刹车的惯性形成了一股冲击力。
    肖菲猛得睁开眼睛，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朱槿一把拉住肖菲。
    肖菲脱口而出：“文轩，文轩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