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妆撑大了眼睛,只听安陵雩小声叫她别说话。
元聿烨猛地跳下马背,大步上前,狠狠地掀起了马车的车帘,里头,露出安陵雩惊恐的神色。元聿烨亦是怔住了,若是他听得没错,方才慕容云楚是说,黎国公主在马车内……
他还以为……是雩儿。
就着缝隙,元政桓的目光亦是瞧见了车上的女子,他只一震,脱口道:“妆儿!”他不是派人护送了她回京了么?如何在这里?
安陵雩循声瞧去,看见不远处的元政桓,不禁一喜,忙跳下马车欲朝他跑去。慕容云楚顺手抽出了一侧侍卫身上的佩剑,“横在她的颈上,挑眉看向元政桓:“如何?”慕容云楚也是这一次,才知道原来这个叫“亦妆”的女子,就是安陵雩。
安陵舜倒是对这个“女儿”保护得很好,外头真是连面儿都见不着。
安陵雩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停住了脚步,一步都不敢再动。
黎国的侍卫已经抽剑团团护在元政桓的面前,元聿烨为了追击方便,亦是没有带更多的人追上来,此刻若要突围,并不是没有希望。
莫寻冷笑一声道:“宰相是得意傻了,以为什么人都能做我黎国公主!”他是知道主子对安陵雩一直心存愧疚,可,愧疚,不代表他能放任主子为了她以身犯险。
元政桓的目光依旧落在安陵雩的身上,他只淡声问:“你想怎么样?”
元聿烨回了身,见慕容云楚从马背上下来,浅笑一声道:“怎么,看来你还不信她的身份?”
丞相……”元聿烨上前了一步,见他咯微回头看向自己,低声道:“皇上便看着这场好戏吧。臣会叫您大吃一惊的。”其实,元聿烨已经吃惊了,只囚,他以为.尚妆会与元政桓在一起,却不想,她不在。
不过不在,他倒是放了心。是元政桓放了她走么?
藏于暗处的幻妆亦是撑圆了双目,此刻,也不必安陵雩格住她的嘴,她已然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怔了半晌,才猛地回头,看向身边的安陵雩。
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只拦腰抱了尚妆下马,潜入一旁的草丛之中。
“放了她,她是无辜的。”元政桓上前一步说着。
莫寻依旧是一脸生气的样子,他觉得慕容云楚简直就是在侮辱他家主子。随随便便拉个人,也能说是黎国公主,呵,倘若她真的是黎国公主,主子又何以会这样!
想起尚妆与主子在一起的情景,他就怒得恨不得杀光了所有人。
慕容云楚脸上的笑容并不曾隐去,他就知道他们不会信。其实,一块玉佩,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回头一个眼色.马上有侍卫伸手将马车中的另一人施出来。
尚妆惊得几乎叫出声来,秦妈!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被侍卫从马车内施出来的妇人,只元政桓觉得心头狠狠地一震,他认得她!他认得!
那是妹妹的奶娘!
“柳姗姗!”
虽然已经时隔十六年,可他依旧一眼便可以瞧得出来。步子一个踉跄,莫寻惊得忙扶住了他,他略微摇着头,多可笑,他们曾经擦肩而过!却因为那时候,他的眼睛瞧不见!
否则……否则他是该早就知道此事……
柳姗珊循声瞧来,亦是狠狠地怔住了。
“主子!”莫寻一咬牙,大声道,“听我的命令,保护殿下,冲出去!”
众人得令,才要动手,却听元政桓厉声道:“谁都不准动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安陵雩,脸色依旧惨白惨白。
莫寻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也猛地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那里,只一个女子,便是安陵雩。
蓦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不,这怎么可能?
慕容云楚推着安陵雩稍稍往前,又看了一旁的柳姗姗一眼,他得意一笑:看来不必我介绍,你还认得她啊。”
柳姗姗从下马车的时候,一眼便认得了黎国侍卫的服饰,她的目光,缓缓瞧过去,看清楚了元政桓的脸,才觉得心头一颤。
原来,是他!
哆嗦着,终是“嗵”一声跪下了,她便咽着:“殿下!”她该死,一早没认出他来。
那时候,他们相见,她不知他是桓王,亦不知他就是黎国太子。
元政桓的脸色煞白,只瞧着她问了一句:“谁是我妹妹?”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只是他不死心。
柳姗姗的身子也颤抖起来,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抬眸,瞧了一侧的安陵雩一眼。
不过一眼,仿佛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力量,狠狠地撞击着在场多人的心。
安陵雩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此刻,倒是也不畏惧横在颈项上的长剑了,只朝柳姗姗那边走了一步,皱眉道:“秦妈,你老糊涂了不成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柳姗姗哽咽着,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年,公主是她亲手从黎国皇宫抱着出来的。亦是她亲自抱着公主踏入西周国土,转而找上安陵老爷的!
安陵雩握住了尚妆的手,低语道:“当年,因为冷香公主母妃的事,安陵一族曾经被人践踏于脚底。而爹这一辈,因为是旁支,并不曾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四年前,冷香公主的事,先皇亦是对安陵一族心存偏见。是以,爹不一喜欢官场,因为那犹如龙潭虎穴。二十年前,爹曾游历边国,一次,险为恶人所阻,恰逢一人相救。爹为表谢意,曾留下一枚玉章为信,欠人一命,此生必报。只是不想,那人居然是黎国皇帝。”安陵雩缓声说着,目光却是看向前面众人,最后,落在安陵雩的身上。
柳姗姗哭着,终是开口:“公主,当年奴婢受皇后娘娘传召的时候,便是先得了陛下口谕,要奴婢取了一枚玉章,来西周京城找一个叫安陵舜的人,说他可以救公主和殿下。”只是不想,她抱着公主出来的时候,与护送太子的人走失了。而保护公主的侍卫,也在冲出宫门的时候,相继牺牲剩下三个,亦是为了帮她们引开敌军而失散,最终,却都无法再见。她没有办法,只能乔装打扮,混入西周。
“安陵老爷记得陛下的恩情,为了救公主,不惜以自己的亲生女儿替之!”
当年,黎国太子和公主失踪之后,西周先皇曾派人到处搜寻,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目标其实不算小。恰逢安陵老爷的幼女,与公主一般大的年纪,未满月.一直体弱多病。
安陵老爷便借口才色着孩子去看病为由,偷偷替换下来。他亦是借口秦妈看护女儿不利,大夫说差点害女儿命丧,也不顾夫人阻止,强行辞退了她。后让柳姗姗代替秦妈的位置,他骗夫人,有高人说府上阴气过重,换人不换名,所以,仍叫“秦妈”。且女儿病得离奇,需要隔离喂养半年。
柳姗姗是公主的奶娘,她知道女人天生的母性,如此,只为了不让夫人认出自己的孩子被人调了包。
果真,夫人什么都不知道,日后对小姐是愈发疼爱。谁不疼爱一个差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失而复得的女儿呢?
想到此,柳姗姗的双肩颤抖得越发厉害了,她忍不住哭出声来。为了公主活着,她对不起安陵家啊!
有一件事,她谁也不曾告诉,也谁都不敢告诉。
那便是离开黎国皇宫的时候,皇后塞入公主秘袜中的两块玉佩,那象征着黎国皇室的两块玉佩,被她偷偷藏在了安陵小姐的身上!为的,自然也是怕日后如果一旦有人发现,便只会以为那是黎国公主,那么,真正的公主便不会有人来追杀了。
她受恩于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以,她做什么,都必须先顾及公主的安危。
安陵老爷如此大义,而她却在背后做了那么令人不齿的事情,其实她心里一直很歉疚。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要补偿被送走的安陵小姐,可,她心里亦是清楚,要想公主的事不被抖出来,她便不能去看安陵小姐。
而她能做的,便是好好地补偿安陵老爷和夫人,对了,还有少爷。
她后面的话,虽然未及说出来,聪明如元政桓,他想,他大自已经知道了。
莫寻亦是震惊无比,他使了力扶着元政桓的身子,怕他支撑不住倒下去。
尚妆颤抖着双唇,耳畔一遍一遍地想起柳姗姗的话:安陵老爷记得陛下的恩情,为了救公主,不惜以自己的亲生女儿替之……
还不清楚么?
安陵雩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才是我的妹妹,你才是安陵雩!”
他的话,一字一句落地有声,而尚妆只撑大了目牛子,滚烫的泪水随之滑出来。半晌,才缓缓摇头,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她叫了十多年的老爷居然是自己的亲爹!
呵,他还亲手送她入宫,还……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她不愿相信这居然就是真的!
明显感受到身边之人的颤抖,安陵雩有些心疼地拥住了她的身子,他知道她不愿相信,也无法接受。只是,这件事,他瞒得太久了,他其实,早就想告诉她,她是谁。
咬着牙,在她的耳畔开口:“你养父母生活的整条街的人被杀的时候,爹很是震惊,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走漏了风声。”
尚妆躲在他怀里颤抖着,她想,她知道是为何。
那两块原本属于黎国皇室的玉佩!
“爹马上派人去找过你,后来才知,你没有事。可是爹怕事情有异,不敢接你回家。直到那件事的风头避过,才假装让人带你回府。却……”他咬着牙,却只能做个丫鬟。”
泪水扶地滑过脸颊,她终是颤抖开口:“那么,那时候可瞧见我妹妹了?”既然,他们一直派人跟着自己,必然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与灵阙失散的那一段,是么?
可,为何没有人提醒她,为何?
如果那时候,他们可以告诉她妹妹去了哪里,她与灵阙,又何以至此?
安陵雩一震,终是摇头。此事,他并不清楚。他是后来尚妆进府,有一年妹妹的生日宴上,爹喝醉了,说的胡话被他听见了。
爹亦是愧疚于尚妆的生日,却要给别人去过。
他追着问及,爹才跟他说了事情的原委。尚妆是个讨人欢喜的丫头,他素来与她的关系便好,哪里肯就让她这样做一个丫头?虽然,爹已经安排她做了丫头最轻便的活,可他依然无法忍受!
爹娘都疼爱着不是自己妹妹的人,而自己的亲妹妹,却要低声下气地做一个丫鬟,这口气,他当然咽不下去!既然爹是要报恩,他无权牵涉,他只希望爹收了.尚妆做义女,她依旧可以做安陵府的小姐,而他亦是可以宠爱她。
没想到,爹一口回绝。而娘,却是以一个丫头哪配做安陵府的小姐为由,当即拒绝了他的提议。那时候,娘怕是以为自己对她有意,还想拼命阻止的。
不过这些,他是坚决不会让尚妆知道的。使得她此刻听了,仍然要伤心绝望。
他曾无数次地想将尚妆的身份告诉娘,他想看看,若是娘知道谁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会如何?可是爹却说,此事关乎安陵家的生死,坚决不让他说。他为此与爹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后来,他才知道爹为何不让他说出尚妆身份的真正原因。
那皆是因为慕容相知道了黎国公主藏于安陵府,而安陵府早在多年前,便受制于慕容相,这也是爹匆匆辞官的原因。爹怕要是再连尚妆都牵扯进来,到时候,连命都保不住。
而他选择要尚妆入宫,自然,也是为了保护她。尚妆是聪明的,他又要了霍荼茶照顾她,在宫里,少了幕容云楚的关注,她应该可以活得下去。
而他,亦是得知尚妆入宫,才急急回京,希望可以保护她。
安陵雩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妹妹,只是爹怎知,最后竟然会弄成这样!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黎国公主,呵,多可笑啊!而他们,知道的人,却都不能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