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万里庄的热闹,似乎与谢家的人无关。
谢忠奎的书房大门紧闭,宛如一堵铜墙铁壁,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隔绝开来。谢家人全都在,一个个面沉似水,低头不语。
谢忠奎面前摆放着另一道圣旨。
这一道圣旨没有当面宣读,算是给谢忠奎这个征战了一辈子的安国侯,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七叔精通医理,在他的精心调理之下,谢忠奎的伤口犹如春天的新芽一般开始长出新皮肉,身体也慢慢好转,但此刻脸色依然阴云密布,非常难看。
“陛下卸了我的兵权。”
“责怪我出兵失利,对敌兵妇人之仁。困守陀城本的确不是良策,朝廷不得不派兵救援,劳民伤财,贻误战机。今日起,兵马都归在郑麟麾下,勒令我和君武即日启程,回去闭门思过去。”
爹爹和七叔都低着头。
谢苒站起来,将自己心中想法和盘托出:“爷爷,爹,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吗?奏表是郑麟写的,他是故意谎报军情的。一切都是郑麟搞的鬼。”
七叔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一切:“爹爹和二哥在陀城被围困,阿英在家中遇袭。如今陛下又下了咱们的兵权。现在把一切都串起来,这一切的确不简单啊。”
屋子里一片沉寂,好久都没有人说话。
似乎有人在背后做一个很大的局,明里暗里,要将谢家一网打尽。
良久,还是七叔打破了沉默。他对谢忠奎和谢君武道:“爹,二哥,你们两个在外征战一年有余,鞍马劳顿,爹又负伤,回去歇息一下也不是坏事。”
谢忠奎摇了摇头:“谢家一门荣耀,怕是要损在我手中了。唉,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你们的娘,叔叔,婶婶啊。”
谢君武想起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的儿子谢英,眼中含泪:“谢家人从不畏死,只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未免会太窝囊。”
提起家中亲眷,谢苒眼前又浮现出英烈堂那一十三座牌位。
加上哥哥谢英的,如今应该已经变成了十四座了。
她不得不想起那陈公公在哥哥的灵前宣纸时所说的话,
话里话外,似乎在外人的眼中,谢家通敌在前,才惹火烧身的。
这是羞辱,也是莫须有的罪名。
这样的话一旦传出,这些事件一旦串联起来,再经过好事者的一番编排,传到朝野和街头巷尾。
怕是唾沫星子都能将他们喷死。
就算在座的都能平安回到谢家,又能安稳到几时?
满心的怒火与委屈,在眼前那一座座牌位和爷爷黯淡的眼神中,渐渐烧成了不甘。
只有寻找机会,查明真相,才能把荣耀和清白都还给谢家?
思量半响,在全家的沉默里,
她顺着七叔的话:“是啊。爷爷,爹,你们回去好好休养。我要留在军中,放心!阿苒一定努力,把我们谢家的荣耀再赢回来!”
十二叔走过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也留下。”
爷爷抬头,浑浊的眼球里聚满了眼泪。
想起未见上最后一面的长孙谢英,看到眼前不得不上阵杀敌的孙女。
老泪纵横。
良久,他长叹了一声:“阿苒,你一个女孩子,爷爷从没想过让你征战沙场。而且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啊。我倒希望你跟着我们回去,我们一家,安稳生活。”
谢苒无奈的一笑:“爷爷,这件事情不弄个清楚明白,咱们还能安稳生活吗?”
这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谢君武望着女儿,眼前的女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但他又如何忍心让一个女娃留在战场上呢?
他说:“爹,我留下,让阿苒回去吧。”
“爹,你必须回去,有圣旨的。”
谢苒提醒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顺水推舟,就遵从陛下的意思,你和爷爷先回去。”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谢君羡和谢苒将军是否在此?客将军郑元帅他们,请二位将军过去饮宴。”
谢君武不想让女儿为难,他压低了声音说:“阿苒,若是不想去就别去了。爹爹帮你推掉。”
谢苒嘴角浮上一层冷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屑和挑衅。
“去,为什么不去?这宴席可是为了给钦差陈公公和叶玉郡主接风。就算陛下削去了爷爷的兵权,那我们谢家也是侯门,又不是上不了台面的阿猫阿狗。”
“爷爷和爹爹身体不适,七叔需要留下来照顾他们。”
她转身拉上谢君羡:“十二叔,这种情况舍我其谁,看来只有咱们叔侄两个一起去了。走吧,凑凑热闹去。我还想沾沾那金丝铠甲的喜气呢!”
谢苒的话,说的是对的。
谢家现在失势,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若是这种场合都不出现,岂不是授人把柄?而且显得谢家已经被孤立了。
她不光去了,去之前还特意换了一袭石榴红裙。
既然赴宴,那就高高兴兴,喜气洋洋的去敷衍。
她现在满心都是维护谢家的声誉。
莫说一场宴席,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