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楼之上,刚巡逻回来的一队兵士,跺着被冻得毫无知觉的脚,红肿溃烂的手哆哆嗦嗦地靠近火盆取暖。
一个年纪大些的喝道:“先搓暖和了,不然冻伤会更厉害的。”
“大叔,”年轻的兵士口齿不灵光的道:“我们会不会冻死在这儿?”
“不要胡说,”此人斥了一句,又道:“弟兄们,轮到我们去巡逻了。”
和他一队的几人才缓过来一些,听他又要出去,便都拖拖拉拉的,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说:“老蒋,让弟兄们再缓缓吧!这么多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今儿天这么冷,又下着大雪,他们不会来送死的。”
“不要有侥幸心理,上次豹将军过来,不就发现对岸有高手窥视吗?在将军铁弓之下,居然毫发无伤,我怀疑那人就是张霸!”
“他们攻进来才好呢,听说那边的饷银是我们的好几倍。”一个兵士含糊着咕哝了一句。
当晚九点,南城门警戒的焰火照亮夜空时,陈于南城门附近,用于防御的重兵惊呆了;制定防御计划的豹克罗也惊呆了:他们居然真的敢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发动攻击!
兵士们反应很快,两方迅速短兵相接。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半个时辰后,进攻方近两百兵士几乎全军覆没,但他们的强悍也惊呆了襄阳军。
豹克罗亲临南城门,看着战到最后仍在拼命搏杀的几人,对旁边的副将道,“看看人家的士气,张霸果然有些本事,不过,这样就想攻进来,真是异想天开。”
说话间,己方居然又有几人死于对方刀下。他一拍城墙,身体猛地扑向场中,只一个挥手间,那几人便已死在豹克罗掌下。
周围响起了兵士的欢呼声,豹克罗脸上的笑容尚未及浮现,东城门上空突有焰火亮起。
“不好,声东击西,快去东城门!”
南城门之战,襄阳方面死伤数远超进攻方。在这个时代来说,这种伤亡比是不正常的。一般在攻城战中,攻守双方的伤亡比是3 : 1,而此次却反了过来。豹克罗麾下死伤竟超过了600之数。
东城门楼上,一个守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漫天飞雪之中,护城河上,一群白衣人往来自由,如飞鸟般轻盈迅速。这时,他突觉脖子一凉,喊出了他此生最后的一句话,“鬼啊!”
豹克罗带人赶到时,东城门连同瓮城,已然失守。城楼之上,一个高大的白衣汉子俯视着他,眼中是俾睨天下的神采。
豹克罗觉得迷茫,忍不住低声道:“张霸,张霸……他们这么多人,是如何渡过护城河的?”
“将军,将军……他们是飞过来的。”一个侥幸未死的城门守军几乎哭着说。
“妖言惑众!”豹克罗反手一巴掌将那人打倒在地。
旁边一人冷静些,他有些战战兢兢地回道:“将军,他们是直接从河面上跑过来的。”
豹克罗看向不远处的内河,“那你去走走看。河面虽已结冰,但怎么可能承受这么多人踩踏?”
将军有命,不敢不从。那人小心翼翼地跨到了冰面上。靠岸的冰结的更厚些,他站上去之后,并没有碎裂,于是有些惊喜的道,“将军!”
“再往中间走几步!”
那人只得又慢慢的移了几步,只听到冰面碎裂声自脚下响起,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再动。
豹克罗挥了挥手,旁边一人甩出长鞭,将人自河中拉起。
“难道他们是有老天护佑不成?”豹克罗心中暗想,隐隐惊惧,又想起了樊城后山中那汹涌而至的兽潮,“给太守传讯!”
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特别的深入人心。每个上位者为了彰显自己受命于天,总会有点什么神迹来让百姓信服。故而,武王伐纣时,有了白鱼入舟,刘邦揭竿而起时,有了斩白蛇之说,王莽废帝自立时,多次天降祥瑞……而今张霸军中竟出现了群兽相护、飞渡襄水的神迹……
襄阳军中,战意全消。
豹克罗暂时退守,张霸冷眼看着他在东城门内布好防线后,亦入了屋。
城楼之上,屋子很小,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其中有十几个是原襄阳守军。
见张霸进来,都屈膝行礼:“参见张将军。”
他们胸襟处绣着竹叶,精致清冷。
“做的很好!”张霸赞道。
所谓鬼神之说,总要有人先发现,先宣扬。这几个人便是在对战时刻意夸大了对方横渡护城河的神迹,让守军没了战意。
“谢将军!”有一青年甚是机灵大方,张霸方才一刀杀一人的神勇,并未让他不敢言语,“舍弟已入了城,明后两日,将军神迹必然满城皆知。”
“你叫什么?”
“袁山。”
“都起来回话。”张霸挥了挥手。
“袁山,现在城中兵力如何?你可了解?”
“城内约5000,屯田军约万余。”
“嗯?与原先不符?怪不得两门守卫都比自己预计的要少些。”张霸心中暗忖,又问:“你如何得知?”
“将官们前来巡视时,有时会聊天,小人记性好,听多了,心里便大概有数。”
“今夜都累了,先去歇息吧,明天有重要的任务交给诸位。”
张霸在此布下了近200精锐,固守东城门,自己又连夜返回了宜城。
绍渊已入睡,天气持续严寒,他虽未病倒,但精神一直倦怠。
张霸一夜未眠,一切如预想的顺利推进:成功夺取了东城门,让襄阳军产生恐慌;刘演又有信至,表示有意合作;王匡与刘玄谈得顺利。也许只要在城门坚守几天,刘玄就会反,只要刘玄一反,赵雷又能坚持几天?大业将成,兴奋又觉得很不真实。
下了一日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那轮艳阳冲破黑暗时,是多日未见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