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自强院
次日,几人依约前往自强院,此院建于一山谷之中,地处隐蔽,目前有六十余个孤儿,每日学习着各类的知识和技能。
入谷的路并不好走,绍渊来的不多。
早晨的山间小径,带着些微凉,太阳远远的斜挂在东边的天空,发出柔和的光线,照得每一片树叶上的露珠都晶莹剔透,被风一吹,露珠晃了几下,摔落下来。
鑫云俏皮的一伸舌头,正好接住了一滴水珠,还品了一下,作出一个享受的表情。
柳辰和绍渊走在后面,看着她这番小女儿情态,不禁嘴角含笑,打趣道:“小神医,人家神农尝百草,你是尝百露吗?”
鑫云闻言,白了绍渊一眼,却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吧,我肯定是因为渴了,才想喝露珠的呢。”
几人停了下来,柳辰将随身带着的一个软垫铺到了一个平整的石头上,绍渊和鑫云并肩坐了上去。
绍渊今日穿着深棕色的长衫,外面加了件颜色稍浅一些披风。袖口绣着枝蔓的花纹,趁得肤色格外的白,因走了这许久的山路,面颊上显出了几分红润。只见他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素色的手帕,按了按额间鬓角,“鑫云,不是说渴了吗?快喝些水吧。”
鑫云接过水囊,一连喝了好几口,接着又拿了个小水囊递给绍渊,“你也少喝些吧!”
绍渊喝了两小口,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后,便将水囊递还给柳辰。
鑫云却别过了脸去,似乎欣赏起山中的美景来,但神情不知怎么的黯然了下来。
绍渊似乎感受到了鑫云情绪的变化,他用手扶住她的肩,把她的身体转过来,正视着自己,微笑着说:“云儿,无须在意这些,我很好,太过在意了,你会累的。”他的笑容中满是温暖,不见丝毫的落寞。
“对,是我多想了,以后再也不会了。”鑫云也知道自己有些情绪化了,反而要绍渊来开导自己,便甜甜的笑了一下说。
仲世清交给鑫云的手记内记载,心疾患者的调养,重在“宁”、“定”两个字,“宁”是指保持心绪的安宁,居住环境的安宁,“定”则是指患者的日常生活中,饮食饮水定量,睡眠起居定时,劳心劳力定度。
鑫云结合了绍渊的实际情况,为绍渊的日常生活制定了清晰的规划,而饮水定量也是其中的一项。她刚才看到绍渊连喝水都无法随心所欲,一时之间有些难受,倒是绍渊真正的接受了自己种种无可奈何的现实。
休息片刻,几人继续上路。
朝阳、清风、花香、鸟鸣和着鑫云时不时哼的几句家乡小调,山中的早晨,美不胜收,令人神往。
“少爷,你为什么不让识少爷再往山中送人啊?”
“人本贵精不贵多,人多易惹人起疑,反而不好。当然,以后若有资质特别好的,还是要送来的,我是说无需像以前那样去四处寻觅了。”
“我们下山后,自强院中的人怎么办?”
“这次挑一些人,随我们下山,其余的继续按计划训练,师父会关照的。”
“少爷曾说,等他们学成之后,要为他们赐名,我每次前来,孩子们都很雀跃,盼得早日获得名字,好为少爷效力呢!”
哪些因为在乱世中命如草芥,四处流浪的可怜孩子们,或因年幼忘了自己的名字,或还未起正式的名字,而于危难时给了他们新生命、新生活的绍渊,在他们心中应是救世主的存在吧!
自强院成立始,绍渊便着重培养他们对自己的从属感和绝对的忠诚,一年来,成效显着。
得到新的名字,对于这些孩子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如同开始新的人生!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先看看此次的考核情况吧!时间比预期的要早了一个月,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这点少爷放心好了,他们练的特别认真,一定不会让少爷失望的。”谈到他的这群“弟子”,柳辰特有信心的说。
行至一峭壁处,三人停下了脚步,柳辰至旁边的灌木丛中,细细的理出来一长段藤蔓,原来是伪装成藤蔓样子的绳索,绳索的一头被牢牢地绑在灌木下的大石块上。
三人借助绳索,小心翼翼的来到了谷底,从山上到自强院所在的谷中,仅此一条路。
谷底的地面被夯的平整而结实,竖了些梅花桩,长木杆,长绳索等物,想来是锻炼之用。
此时,场中几十个孩子正排着队在跑步,年龄有大有小,小的约五、六岁,大的也都不超过二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约五十上下的男人,脸部棱角分明,面色冷峻,眼神冷漠,嘴唇紧紧的抿着,嘴角有两条深深的刻纹。
他看到绍渊一行,迎了过来,对绍渊行了个主仆之礼,“公子,你来了。”态度异常的谦恭。
“平大叔,无需多礼。”绍渊正要扶他,这平大叔快速的闪了一下,坚持着行了个全礼。
这平大叔名叫吴平,是30年前幽谷散人在江湖游历时,偶然间救下的一个青年,但与他同行的妻儿却不幸身死。吴平回家待双亲百年之后,花了数年时间,寻访幽谷散人,一定要报当年的救命之恩。几年前才寻到散人,自甘为奴,在两仪门中住下,散人强驱不得,只好让他跟着绍渊。这吴平便以绍渊为主了。
自强院成立后,绍渊让吴平住在了自强院中,协助柳辰教导这些孩子。却没曾想他居然是教导孩子的高手,若论单打独斗,两个他也不是柳辰的对手,但他教的孩子们却学得又快又好。柳辰这才放心地将自强院内孩子的武训都交给了他。
吴平对着还在跑步的孩子们说:“小儿班还有两圈,少年班还有五圈,加快速度,快!”语气严厉,还透着些狠辣,全不似方才行礼时的模样。
绍渊等三人行至场边一张石桌旁坐了下来,看着场中奔跑的孩子们个个表情痛苦,汗透衣衫。绍渊却满脸羡慕,孩子们奔跑的身影之中,透露出了勃勃生机,透过他们似乎又看到自己遥如隔世的那个短暂而美好的可以肆意奔跑的岁月,再定神时,依旧是羸弱不堪的身体,心中微叹一声。
这当儿,有些陆陆续续完成课业的孩子过来行礼,之后便侍立两侧。
“下面是学什么?”
“回公子,还是分组学习,一部分人跟着吴师傅习武艺,一部分人跟岑夫子学识字,还有的跟着墨夫子学杂艺。”
“在这里,你们可觉得辛苦?”
“不苦,一点也不苦!”几个孩子都抢着说。
“在这儿,虽然每天都排的满满的,但是很安心。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什么,不用想着晚上睡哪儿,不用害怕被欺负毒打。”一个年长些的孩子说,“我们觉得,活着有盼头,岑夫子教导我们说,‘大丈夫立身处世,当自强不息’。我们喜欢这样的生活,公子于我们是再造之恩,终身不忘。”
“嗯嗯。”旁边的孩子们都附和道,每一张因汗水污渍而显得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阳光般的笑容。
等最后一个孩子也跑完全程,稍事休息,吴平将他们分成三队,各自寻了地方儿去。
绍渊在院中看了一会儿那些习武的小子,刀枪剑戟,攀高走低,你来我往。便笑着对柳辰说:“看你跃跃欲试的,去露两手吧!”
柳辰笑了笑,轻轻一跃,进入场中,与吴平自是一番你来我往。
绍渊又与鑫云来到了旁边的一间木屋中,自强院中有多间木屋,以回廊相连。这里的建筑均就地取材,以原木搭建,因为都是绍渊自己画图设计,所以每次来此,都感到特别的亲切。
屋内在授课的名叫岑实,今年30岁左右,本是在河南郡中帮人写信、写对子以糊口的落魄书生,无家无口,孤身一人。有一次在街头,不知怎么得罪了一个混混,被打个半死,适逢柳辰经过,顺手给救了回来,刚好自强院内差一个先生,绍渊问了岑实的意思,岑实忙不迭的应下了。
绍渊和鑫云进屋时,岑实正在授课,内容皆有绍渊选定。所学内容杂而广,岑实也并不多问,只是尽心授业。
岑实见他们进来,也并未停下,绍渊在屋侧寻了个椅子坐下。
岑实讲完了一段,又布置了习字的任务才走了过来。
“公子好!”
“今日扰夫子上课了。”
“无妨,无妨,公子指定的课业已结束,这几日都在温习。”
“岑夫子,山中清苦,你可还适应?”
“多谢公子关心,我在此地很是舒心,有山间清风相伴,得教授稚子之乐,乃平生之快事也。”
“夫子不必来招呼我,我随便看看。”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绍渊等三人留宿在了谷中。晚上又和几个夫子一起商定了第二日的考核细节。
商谈事毕,三位夫子告辞而去,绍渊对柳辰说:“你去将那个最小的孩子带来。”
“绍渊,先吧药喝了,时候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鑫云端了一碗药进来,绍渊接过一饮而尽。
“云儿,无妨,此事很快!”
这时,柳辰已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带了进来。
这个孩子皮肤白净,瘦弱清秀,一进门就跪到了绍渊的面前,“见过公子。”
“少爷,他是最近一批送来的,训练的时间还不长。”
“你叫什么名字?”绍渊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大家都叫我59,因为我是被排在59号。”
绍渊将他扶起,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尹谦。谦虚的谦,你可喜欢。”
“谢谢公子。”小孩口中默念了一下,欣喜的说。
绍渊取过纸笔,将这两个字端端正正地写了下来,一笔一画的教那个孩子认。
“尹谦,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可是公子,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学会呢!”
“不要紧,我来教你,你先去睡觉,明日就跟我回去。”
送走小孩,看到柳辰一脸的疑惑,绍渊道:“柳辰,勤姑姑曾有过一个儿子,两岁时夭折。”因为提到了尹勤,绍渊的神色,有些郁郁,“刚才那个孩子,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和姑姑一样的光芒,也是那么的温暖,让我心灵安宁,一如当年姑姑带给我的感觉。‘谦’这是字,是64卦里最好的卦象,给他起这个名字便是希望他平安。我要将他带在身边,我相信他是勤姑姑派来守护我的。现在就让我先来守护他吧!”
“好了,时辰不早了,快休息吧。”鑫云看到绍渊脸上的疲惫之色,佯作生气地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山中的夜,如此静谧,遥远的星空中,几点寒星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