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毓立于远处阴暗的角落,凝眸注视着那幽深的地牢内,对着正懒散倚在门框上的守卫缓缓吩咐,声音冷冽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务必确保每日为她送去清水与食物,切莫让她有机可乘,自行了断。”
言毕,一抹复杂的情绪掠过她精致的面容,那是交织着恨意与怜悯的复杂情感。
这名女子,曾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间接导致双亲早年离世,双手沾满了无辜者温热的鲜血,她的下场,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咎由自取,但在苏婉毓的心底,却激起了复杂的情感波澜。
她不允许这份罪孽以一种轻松的方式得到解脱,那将会是对所有受害者的一种背叛。
转身欲离,裙摆轻轻扫过石板地面,发出细碎的响声,恰于此时,迎面一道明黄身影映入眼帘,是那尊贵而略带几分憨态的轩帝。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欲言又止,那份不自在在帝王身上显得颇为罕见。
苏婉毓嘴角轻扬,一抹温婉的笑意如春风拂面,她柔声询问,语调中却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锐利:“皇弟,但凡有事,直言即可,无需有碍。”
面对姐姐的温和探询,轩帝犹豫的神情中夹杂着几分孩童般的忐忑,片刻之后,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姐姐,你…你是否与谭家的五小姐交情匪浅?”
言至此,他的眼神中竟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
苏婉毓捕捉到了弟弟那不同寻常的神色,眸光微闪,仿佛能洞察人心,她故作神秘,唇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算不得非常熟络,不过……算是能倾心交谈的密友吧。”
此言一出,如同一缕阳光穿透乌云,轩帝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先前的失落在这一刻被纯粹的喜悦所取代,他的语速加快,言语间跳跃着兴奋:“如此甚好!姐姐可否知晓她平日偏爱何地?”
自从那夜的偶遇,得知那位神秘女子便是谭馨悦后,他便派人在苏府门外日夜轮值,只盼能再见佳人一面。
然而,连续数日的等待皆以失望告终,内心的焦灼迫使他向姐姐求助。
“馨悦平素多会悄无声息地前往谭家兵器坊,但皇弟为何忽然对她如此关心?”
苏婉毓目光锐利,仿佛能直视人心,直接发问,话语间藏着探究之意。
面对姐姐的审视,轩帝一时语塞,眼神闪烁,支吾半天:“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的话里明显缺乏说服力,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苏婉毓捕捉到了这份躲闪,心中不禁生疑:“弟弟,难道你是……”她的语调轻轻上扬,似在引导他说出真相。
轩帝连忙摆手否认,神色间有着难掩的慌乱:“不,我只是觉得谭家五小姐比起那些温室中的花朵更为有趣。”
这番话说得几分稚嫩,却也流露出他对谭馨悦真挚的好奇与好感。
听闻此言,苏婉毓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欣慰也隐含忧虑。
谭馨悦在京城贵女之中确实是个异数,其人品才学皆为人称颂,然而,她却并非那深宫高墙内合适的居客。
一名渴望自由驰骋天地间的女子,怎会甘愿被困于紫禁城那四四方方的牢笼?
苏婉毓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谭馨悦若真踏入宫门,只怕最终难逃产后香消玉殒的凄凉结局,又一位红颜将在宫墙之内化作一缕哀怨。
“皇弟,馨悦非池中之物,我所欣赏的是她的才智与独立,她来自武将之家,性格迥异于你后宫中的任何一位嫔妃。”
苏婉毓语重心长,希冀以此唤醒弟弟的理智。
而轩帝似懂非懂,避开了姐姐探寻的目光,笑得孩子气十足:“姐姐多虑了,我心里自有分寸。”
见他如此回应,苏婉毓便不再强求,话题被巧妙转移:“姐姐,你与兄长的婚期可曾定下?”
“婚期?”
苏婉毓微微一顿,不得不承认,这位弟弟总能精准地触碰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顾凛君无视外间的流言蜚语,毅然决然要入赘公主府,这段婚姻背后的压力与筹办事宜,确实让她感到困扰。
对于她的心思,轩帝仿佛一眼看穿:“姐姐,你所忧虑之事,兄长必然亦有考量。勿须担心,即便天塌地陷,还有我和兄长为你撑起一片天。”
“你有任何想法,放手去做即可,有我们在,一切无忧。”
他的言辞恳切,稚气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令人安心的坚定。
苏婉毓闻言,心中一股暖流淌过,感动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光芒:“好。”
随后,轩帝又提及:“姐姐,父皇赐予你的两块封地,你可别急着前去,多留在京城陪陪我。”
苏婉毓回报以温柔的微笑:“放心,近期内我哪也不去。”
京城的事宜尚未理清,况且,谭家的根基在此,她没有任何理由匆匆离去。
如今,尽管裴太妃已落网,但裴家的势力依旧盘根错节。
裴家老爷与裴驰安虽试图与裴太妃划清界限,但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留下他们无疑是隐患,无论对弟弟还是自己,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而裴太妃的倒台,虽然在裴驰安的支持下,裴家得以摆脱欺君的罪名,但这同时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失去了太妃这棵大树的荫蔽,他们失去了保护伞,甚至连梁王的信任也变得摇摇欲坠。
裴家老爷为此愁眉不展,当晚便把裴驰安召至房内,长叹一声:“宫廷之事,你为何不早与我商议一番!”
裴驰安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坦然答道:“父亲,陛下心如明镜,太妃冒名顶替之事迟早会被揭穿,我只是提前给了他一个处理的理由,免得牵连更广。”
裴家老爷再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身为男儿,应胸怀天下,而非整日围绕在女子身边。新科状元洛文轩已出,你该多与其交往,替父亲拓宽人脉。”
“洛文轩?”
裴驰安挑了挑眉,记忆中,太妃确实在科举上动了手脚,令他无缘殿试,而此人竟奇迹般地逃过一劫,最终拔得头筹,这让他心头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为何,每当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洛文轩的身影,胸腔里便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