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绪?”薛执宜有些惊讶。
上辈子这人死得早,这辈子机缘巧合被她救下,可却也因此对他知之甚少。
“你和他似乎很熟?”霍无忧冷不防问。
薛执宜恍神:“不熟。”
却见霍无忧长长哦了声:“既然不熟,你春集时为何选择换他的策论?琼林宴上又同他耳语什么?”
他虽是笑着,但笑得阴阳怪气。
薛执宜才不会把重生一事同他说,只道:“我只是想着,或许有朝一日,他会是我们突破珹王阵营的关窍。”
“不是……”霍无忧大为不解:“你都和他不熟了,你还这般信得过他?”
被问得烦了,薛执宜不想解释,只兀自起身:“我还有差事,先退下了,临安侯自便。”
她转身要走,霍无忧也起身追上来,语气委屈间带了祈求的意味:“你太无情了,你好歹同我解释一句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也好啊。”
薛执宜心里更烦了,霍无忧哪哪都好,就是一碰到男女之情,脑子便像是进了水,仿若普天之下只有这一件要紧事。
正欲开门,霍无忧的手却挡住了门,只一脸可怜样看着薛执宜。
薛执宜有心呛他,皮笑肉不笑道:“在你我之间有什么关系之前,我与旁人是什么关系,似乎也不该由侯爷你过问。”
霍无忧一愣,还真被这句话呛到了,他忽而一笑,方才那副可怜样一扫而光,朝薛执宜也逼近了几分。
他的手撑在门上,将薛执宜困于他和门板之间:“我依稀记得上回还有件事没办完,正好,现在是时候让你我之间有点什么关系了。”
说话间,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勾起薛执宜的下巴……
正此时,薛执宜冷不防拨开了门闩,霍无忧的手正倚着门,那嘴唇还没来得及靠近她,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往前栽倒。
霍无忧从屋内摔到了屋外,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人还是懵的。
看着他横陈在地的狼狈模样,薛执宜的气终于消了。
霍无忧抬手指她:“毒妇……”
……
又过了半个月,北狄皇子的车驾驶入四方馆,赫连佑不日就将入宫觐见皇帝。
听说赫连佑要进宫,霍知愉已经一连几日不得安枕了,这几日总是夜夜梦见当年父兄殉国的消息传来后,母亲悬梁自尽的情景,然后哭着醒过来。
薛执宜去瞧她,她总哭得似摧心剖肝,半梦半醒间喃喃呓语着:“我不要去北狄,不要去……”
等到赫连佑真的入宫觐见这日,霍知愉再一次哭着回到了建章宫。
见她眼睛肿着,满脸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愠怒,手也紧紧攥着,嘴唇都气得发抖。
薛执宜在她身边坐下,轻抚她的肩:“郡主这是怎么了?”
霍知愉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随侍的宫女解释道:“郡主今日,遇见那位北狄皇子了。”
在霍知愉看来,赫连佑就是害死她父兄的凶手之一,只听见他的名字就恨不得杀之报仇,更遑论仇人就在眼前了。
那宫女续道:“不光如此,他还出言冒犯郡主,言辞轻佻,说郡主泼辣率性、灵动可爱,不像大雍女子,倒像是他们北狄的姑娘,不愧是……”
宫女也气得咬牙切齿:“不愧是霍老将军的女儿,与霍大公子很像,一样的倔强与凶狠。”
听罢,薛执宜连忙看向霍知愉,也难怪郡主会这般生气,赫连佑这般,不止是言语调戏,提及霍延和霍无疾,更是出于挑衅和羞辱。
说起来,霍知愉到现在也才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遇见这种事,岂能克制得住?
这般动怒,只怕要气伤了身子,薛执宜试图让她平复些心情,便也安抚着她攥成拳的手,可却忽然发现,霍知愉的手腕上带着红印。
薛执宜的面色陡然一沉:“他碰着郡主了?”
她看向宫女,眼中多了几分凛冽。
说到这里,宫女也愈发气愤:“郡主气不过,想同他动手,却被他捉住手腕,大庭广众之下,说了许多不入流的话。”
“赫连佑人呢?”
宫女道:“……已然出宫,想必是回四方馆去了。”
言语动作调戏皇室女眷,居然这么将人放走了。
薛执宜的后槽牙有些发酸,她搂过霍知愉的肩:“郡主放心,临安侯定会为你出这口气。”
闻言,霍知愉这才回过几分心神,她肿得桃子一般的眼睛看着薛执宜:“二哥?”
薛执宜点头,毋庸置疑道:“你是他妹妹,他一定会不遗余力护着你,郡主也绝不会被送去北狄和亲,不光如此,任何人都不会。”
看着薛执宜此刻眼中的坚定,不知为何,霍知愉觉得她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仿若她说出口的承诺一定会得以践行。
霍知愉的眼神终于柔软了几分:“执宜姐姐……”
她带着哭腔,整张脸埋进了薛执宜的肩窝,颤着肩膀哭出声来。
……
霍知愉算是被哄好了,只是没想到,午后时分,皇帝和葛贵妃会突然驾临建章宫,说是看望太后,可皇帝都来了,霍知愉自然也不能躲在雨花阁里避而不见。
因着今日之事,太后早就已经动过一次怒了,见皇帝来了,便也提及此事。
不料皇帝却只笑道:“北狄民风奔放,赫连佑言行有失,但也并非出于恶意,不过是年轻男女间的调笑罢了。”
薛执宜随侍在旁,听了这话都不禁蹙眉。
亏得他是皇帝,否则旁人说这话,只怕早挨了打。
太后的脸色铁青了几分,霍知愉也拧着帕子,眼中的屈辱与愤怒情绪复燃,可说话的是皇帝,她就算冲动,也不会在此时出言僭越。
葛贵妃见状,却是附和着,道:“郡主生得灵俏动人,北狄皇子见了生出亲近之意,也是难怪。”
太后忽道:“北狄人民风奔放,贵妃却是大雍闺秀出身,言辞也这般失礼吗?”
只见葛贵妃面色一僵,可皇帝却笑着回护道:“母后,如今正逢两国议和的要紧时机,安乐是大雍的郡主,也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想必不会为一己之喜怒,而追究北狄皇子几句无恶意的言辞。”
言外之意,为了这个议和,霍知愉就必须忍下万般委屈。
这委屈不止是今日的冒犯,甚至还有来日的和亲,只因为她是大雍的郡主,便有此义务。
“人尽皆知,阿愉是郡主,是因为她父兄为大雍而死。”
太后冷声提醒皇帝,提醒他霍延和霍无疾的满身功勋,是否真的要为了和亲,当着天下人的面,把忠烈遗孤推出去。
皇帝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凝滞,随后又加深了几分:“母后,如今议和在即,兹事体大,当初那一仗若再频频提及,便不合适了,母后仁慈,想必不愿见战火重燃,也自然希望议和顺利。”
从前大雍和北狄交战,霍家的忠勇当万家传颂,以鼓舞民心。
可如今议和在即,若再反复提及此事,只会让大雍百姓更加铭记两国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利于议和。
闻言,太后那张素来慈蔼的脸上都不禁漫出愠色: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牺牲阿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