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扬州路上。
花卿正自行走在街道上,没了往日的宫服,只是一身寻常打扮,除了眼角略带着的阴柔气,却是与平常男子无异。
他来到一处包子铺前,掏出几枚铜钱,沙哑着声音说道。
“老板,来两个肉包子…”
“好嘞,客官~”
两个肉包子被那摊主用油纸包了起来,递给了那花卿。
接过了包子,花卿正欲离开,却是忽听得背后有人唤道。
“阁下可是花卿花施主?”
他闻声一愣,皱眉看去。
只见得一个年轻和尚,一身淡黄白衫,足洗得浅白之色,像是多年未曾换过,那人方面大耳,浓眉深眼,头上烙着八个戒疤,正是当面行了一个佛礼。
花卿回了一礼,开口问道。
“大师认识我?”
那和尚慈眉善目,笑若春风,开口答道。
“老衲不认识,但是有人认识花施主。”
“哦~谁?”
“那人姓秦…”
闻言,那花卿瞬间眼中一亮,上前把住那和尚一只手,热切说道。
“大师可是来接我的?”
“呵呵,老衲接渡世人无数,自然也有花施主在内。”
那花卿左右看了一下,对那年轻和尚说道。
“我娘在哪儿?”
“如秦相公所言,便在本寺相住。花施主可还有要事?”
闻言,那花卿几乎将要抑制不住地说道。
“无事无事,现在就去!”
“呵呵~好,施主随老衲来…”
那年轻和尚在前领路,花卿在后跟着。
虽然略有些奇怪他这么年轻的僧人是如何受了八个戒疤还自称老衲的,但还是母子将要相见的心情挤得他心情恍恍,六神无主。
在那二人离开后,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佝偻老者,正是死死地盯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道。
“香积寺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小和尚了…”
那老人只是远远地跟着,混在人群之中,并未引人注意。
…
……
却说那虞弦梦,自出了京城,便直奔东州而去。
只是方入了东州,却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
看着面前那一行蒙面的男子,虞弦梦略显紧张。
却听得那对面为首一人拱手拜道。
“请问可是虞弦梦,虞嫂子?”
闻言,虞弦梦一愣,眨巴着大眼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虞…嫂子?”
却见那人摘了面巾,露出来一副略显苍白的面容,却是笑道。
“怎地,虞坊主不认得我了~”
虞弦梦一惊,下意识问道。
“荀公子,怎么是你?”
“还有,为什么叫我虞…嫂子啊?”
却见得那荀括微笑拱手,说道。
“秦公子是文存的救命恩人,再造之师,结拜之兄,那虞坊主,自然是嫂子了~”
“话不多说,嫂子且随我来,秦公子安排了我等在此迎候虞坊主~”
听着那荀括一声声嫂子,虞弦梦兀自觉着尴尬,只是问道。
“他现在人在哪儿?”
“嫂子且随我来,秦兄留了东西给您…”
见那一行人并无恶意,虞弦梦只得撇了撇嘴,说道。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是好拐弯抹角…也不知都跟谁学的~”
(此时此刻,远在青州秦家祖地秦朗的棺材板动了一下~开个玩笑,人没活~)
虞弦梦上了马车,那一行人一路北上,却是向着青州去了…
…
……
西洲,千仞崖。
一名身着墨色紧衣,头戴草帽的男子,正是赤脚坐在一块岩石上,兀自垂纶,觑着那湖底一手之数的几条黑鲫鱼,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忽听得身后一阵窸窣,却是低声问道。
“皇妃就能随便出宫嘛?”
在他身后,走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是由两个侍女在旁伺候着。
“自然是不能,这趟还是偷跑出来的~不过也习惯了~”
“喂,帮我杀个人~”
闻言,那男子嘴角一撇,转头气冲冲地喊道。
“声音低点行不行,鱼都给你吓跑了!”
“杀谁?赶紧的!别浪费小爷时间!”
那皇妃一愣,顿时两手把袖子一挽,掐着腰昂着头高声反驳道。
“我擦!你自己声音比我还高好不好!还讲不讲理了啊!会武功了不起啊!”
“老娘没吓跑几条鱼,我看是你自己吓跑的罢!”
闻言,那张解语一愣,大大的眼中大大的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持续输出的“泼妇”,心下疑惑道。
这…是皇妃?
当然,疑惑归疑惑,论吵架他还没服过谁,登时将那鱼竿一扔!(鱼竿:我free了!)
整个人赤脚站在那块岩石上,掐着腰居高临下说道。
“嘿,我这暴脾气!头一次见着你这种皇妃!”
说罢,却是与那位皇妃一高一低,彼此对骂了起来,整个千仞崖息棹潭回响着二人不堪入耳的对骂声…
那两位女婢彼此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这画风怎么说变就变!
怎么因为一条鱼就吵起来了!
想归想,惊归惊,那二人还是在一旁忙着拉偏架。
(拉偏架好耶!)
…
……
直到了日沉西山,林中将黑了。
那二人才相与停了下来,只见得那皇妃打着手势,弓着腰直喘粗气,说道。
“停停停!丫的,暂时休战!先弄正事!老娘下次再和你战!”
那张解语兀自端着双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却是沙哑地开口说道。
“呵~手下败将~”
那皇妃瞅了眼那死鸭子嘴硬的张解语,也是无语了,翻了个白眼,敷衍说道。
“得得得,您厉害~帮我杀个人呗~”
一说到杀人,那张解语却是忽然变了气势,整个人目光如电,立在那岩石之上,幽深说道。
“杀谁?原因?给多少钱?”
眼见那画风突变的张解语,那位皇妃心下一愣,心道这人还挺专业~
而那一旁的两位小婢女却是早已经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想着早点下班…
“咳咳~”
那皇妃咳嗽了两声,恢复了端庄仪态,悄悄把两只衣袖拉了下来,开口说道。
“杀…南齐摄政王…陈世平…”
“至于原因嘛…一个负心汉罢了…”
那张解语看着那皇妃,眼中微光流转,却是笑问道。
“足下可是,宫内秦贵妃?”
“哦~你认识我?”
那秦川拍了拍手,两旁婢女忙拿过来一个小板凳,为那秦贵妃安置在后面,服侍那贵妃坐了下来。
“知道就好办了~一个月,我要见到那陈世平的项上人头~价钱好说,我一个皇妃也不会欠你~”
张解语坐在了那石头上,看着那秦贵妃,眼中似乎是在绸缪,轻笑说道。
“从西洲到陈齐来回还要一段日子呢,再加十天!”
“好!成交!”
那张解语看着那秦贵妃,又似乎是在犹豫,复言道。
“报酬加个东西~”
“加什么?”
“加个一模一样的小板凳!”
“好!”
那秦贵妃起身,拿起那板凳丢给了张解语,直冲面门扔了过去。
而那张解语半起了身,伸手一抓,便将那板凳抓住,放在了自己屁股底下。
那秦贵妃转身欲走,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侧脸说道。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此去南齐,如果见到了那相府长子秦无易,劳烦张先生替我带句话~”
张解语闻言,问道。
“什么话?”
却见那贵妃又转过身来,两手举在嘴边,大吼道。
“小兔崽子!别忘了你还有个西洲当贵妃的姑姑!”
“一天天地,少给老娘在外面作妖!”
“呼~~~~”
待吼完,那秦贵妃长舒一口气,复恢复了一派端庄模样,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在那身后,那张解语看着那被吼下来的纷纷落叶,面色奇怪地喃喃道。
“这娘们是练过狮吼功嘛…”
说罢,还从嘴中吐出一片叶子来…
…
……
入夜,千仞崖。
明月高悬,枕着那险怪崎岖,俯压那漫山的流水。
一派萧寒凄冷的气象,足让人忘了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