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长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黯淡,
郑绾在案前抻着左脸,神色麻木,
桌上是侍俾端的饭菜,时间一久,已经凉透了。
她拿起案上的茶盏,倒扣过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敲,
指骨与盏底发出“噔噔噔——”的脆响,
仿若只有通过刺耳的声音和真实的触感,郑绾的精神才能获得片刻的集中。
她抬起疲惫的眸子,窗门紧闭,只有依稀光线从缝隙钻进来,
那光抵在郑绾的脸上,沉闷的让她喘不过气。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她被关的第几日,
突然,门被打开,
外面射进来的强光刺的郑绾眼睛生疼,
郑宁朗的身形慢慢浮现在眼前,只听他有些发怒道:“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郑绾见来人是他,立马精神起来,
终于等到了……
她噌的起身,邪笑道:“等你来啊。”
郑绾手中秀刀猛烈一砍,使得郑宁朗措手不及,直接被打退出去,
房门一出,郑绾的面容完全暴露的光下,
整张脸没有了往日的灵气,疲惫,消瘦,
她布满血丝的眸子直盯着郑宁朗,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疏离感。
郑宁朗看的心中一沉,正待他出神时,
郑绾急匆匆提刀砍过来,郑宁朗身形一闪,没给他反应时间,又在来了一刀,
刀锋上的火焰在他衣袖上烧出了个窟窿。
郑宁朗在交手过程中,惊讶不已,
没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郑绾的功力能飞升至此,
速度,力道,还有把控玄冥火的手力都出乎他的意料,
更没想到的是,郑绾所出的每一刀都不留情面,刀刀致命。
郑绾手腕快速翻转,长刀在掌间来回拨动,眨眼间,郑宁朗几根发丝被削落在地,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郑宁朗惊白了的脸,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郑宁朗以为躲过了,没曾想,昭矣刀回旋迅速回砍,一条深深的红色落在郑宁朗的肩上,
郑绾收刀,面无表情地看着受伤之人,
肩上的血很快染红了外衫,郑宁朗咬唇忍着剧痛,沉默不语,脸上神情复杂,
这是她第一次伤他。
下一刻,他突然笑了,
他命人将两个大箱子抬上来,说是要给郑绾惊喜,
当打开后,是数颗人头,
确切说,是火奴的人头,
郑绾立马闭上了眼睛,她的心在打开那一刻像是被人硬生生揉碎一样疼痛不已,
片刻后,郑绾又睁开眼睛,逼着自己看,直到看到她想吐她才罢休。
“我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两个,小绾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郑绾:“……”
郑宁朗扯了扯泛白的嘴唇,“没用的,别白费力气,把他们送进去就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接受这个事实吧,小华郡已经不在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不需要背负这么多。”
郑绾紧紧握拳,
自从她被关在这,他们一直跟自己灌输这些想法,说他们是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为之,他们的本意并非是屠戮百姓,而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以小损失换取最大利益,则视为以小换大。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将雪妖永远除尽,今后再不受北境影响,
百姓也能安稳余生,
郑氏上下乃至沈家都认同郑宁朗的做法,反而说她的想法太过于固执和死板。
郑绾冷笑一声,“是吗?”
说罢果断转身,“我们拭目以待。”
她自己走回屋内,一把掀了桌子上的饭菜,
郑宁朗疾步过去,顿生火气,“你——”
郑绾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平静道:“我知道我再怎么任性,你还是会把饭叫人送过来,”
“我还知道你除了将我放出去,其他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闻言郑宁朗愣住,滚烫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嘀嗒,嘀嗒——”
木板上晕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莲。
大多感到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听了她此番话,他内心却是窃喜,可又无可奈何。
郑绾抬眸,盯着郑宁朗,肯定道:“所以我想见四叔母,你也会答应我。”
她瞥了眼地上的血迹,“对了,这是我第一次打败你。”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之后,沈叶缇没多久就过来了,她和郑绾叙了些闲话,关心她的吃住和睡眠,
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在劝郑绾,劝说的内容还是那一些,让郑绾听得有些犯困了,直接倒头就睡了,
沈叶缇等郑绾真正睡下,她才放下心离开,
等沈叶缇走后,郑绾才起身,她站在门前,等待着。
不多久,外面出现厮打的声音,声音没一会儿便隐没在鸟叫声中,
下一刻,郑绾房间紧闭的大门被强行打开,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郑绾抬眸看向面前的女人,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费柳罗收起衣袖中的牵机,挑眉道:“为什么?”
“你想让我出去。”郑绾勾了勾嘴角。
上次郑绾出逃,费柳罗帮过她,
郑绾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在她从暗牢里救出火奴时,她发现那一天牢里看守的护卫少的出奇,她刚开始以为是碰巧遇上护卫换班,但后来被郑宁朗查出来是沈家一个婢女所为,
那个婢女郑绾见过,是四叔母书房里费柳罗旁边的那个婢女,
她却说自己是郑绾手底下的人,郑绾知道她这样说会是什么下场,
她不想别人因自己白白而死,所以她尽力去救,
可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郑宁朗对那个婢女的刑罚,郑绾跑过去时为时已晚,抱着快要气绝的她在郑绾耳边悄悄说了三个字“费柳罗”
自此,郑绾恍然大悟,
其实她偷偷溜进书房时,已经被费柳罗察觉到了,她平日里训练有素,堪比杀手,对于擅闯者的到来怎么可能不灵敏?
但她选择隐瞒,选择帮她逃出去,故意露出沈叶缇书房里的逃生通道,暗牢里的火奴是在她的帮助下逃出来的,那个婢女的说辞想必也有费柳罗的插足。
默了默,郑绾轻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惊蛰。”
“她有什么遗愿……”
“她让我好好照顾她的家人。”
“你为何帮我……”
“因为夫人,”
“我想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