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都绣好了?”王婆哑声厉喝,
看热闹的人都纷纷退了回去,不再说话。
王婆面色肃然,从阿玲手里拽出绣品,端详了片刻,“有进步。”
阿玲稍怔,眼睛里瞬间有了光,“真的吗?”
王婆嘴角微扬,点头回应,“嗯。”
她走到阿玲面前,拍了拍阿玲的肩膀,“你昨日都不能绣成形,你手有伤,能一夜之间增进如此已经很好了。”
“再用功也要顾得上吃饭,这碧喜园饭点就两个,过了便就是过了,谁也不等。”
阿玲低头不敢说话,
“饿吗?”
阿玲还是不说话,她的两只手已经绞成了个“死结”,
王婆从袖口掏出一包用绢帕包裹的东西,“找个没人的地方。”
阿玲的鼻子灵,还没凑过去闻就知道里面是包子。
阿玲大喜,她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然后悄悄溜开了。
她找了一颗能挡住她身形的树,旁边又有堆叠着几个假山,
她蹲下,确定能完美的将自己藏起来才放心,然后打开帕子将包子往嘴里塞。
包子已经冷的有些发硬,但于阿玲而言,真的很美味。
“这些衣服看着料子极好,怎的要扔掉?”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吓得阿玲差点噎着自己。
她急忙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
她从石缝里往外瞧,原是两个浣衣的婢女,“谁敢过问啊。”
婢女捏住鼻子,有些反胃,“这上面还有血,好臭。”
另一个婢女解释道:“许是如此才要扔掉的吧。”
“真是可惜。”
阿玲眼睛一瞪,她看清了婢女手里拿的衣裳,
是那件紫袍,
她一口吃掉剩下的包子,然后偷偷跟在两个婢女身后。
见婢女走后,她从坑里面挖出衣裳,细细打量,确定是那件衣裳便松了口气,
她正欲走,一转身,迎面便撞上了金焕熙。
邦!
脑子顿时敲了声丧钟,
她腿脚一软,跪伏在地上,头磕的脆响。
金焕熙冷漠的觑了一眼地上的人,“为何你对这件旧袍这般执着。”
这件紫袍是曾经救她之人从金焕熙身上剥下的,那原本是他的衣裳,
金焕熙不明白,从这雪妖被带回来以后,便总是觊觎自己的这件旧袍,
他本以为这袍子里定是藏了些什么,可回去摸索了半天也并未发现异样,
所以,这雪妖为何抓着袍子不放。
他想了很多可能,唯一比较合理的便只有爱慕,
睹物思人不正是如今街坊少男少女传达爱恋的方式?
他眸色骤冷,“你胆敢存别的心思。”
阿玲叩首,吓得浑身发颤,“奴婢不敢。”
金焕熙语气平淡,“那是为何?”
秋风在树梢打架,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又飞到别的枝头,
时间静默了好一会儿,空气变得死一般沉寂,
金焕熙没有等到雪妖的开口,
他在等雪妖的几声狡辩,若是让他心里满意,兴许这颗棋还能继续用,
可惜,金焕熙给过她机会她自己不要,
金焕熙笑过几声,脸色瞬间沉下来,身上的杀伐气一下子重了起来,
刚欲转身,
“人真的可以变……”
变成另一副样子。
阿玲被御火人抓住,事后金焕熙救下,一路随行来到小华郡,
这期间金焕熙待她无微不至,温柔至极,她以为他是个月亮般的人物,
没曾想,他为了逼问自己雪妖王的下落,一改脾性,变得凶恶古怪。
那件袍子,曾是她染病之际金焕熙给她披上的,以至于让她以为这世间除了御火人都会待她们雪妖极好,是值得信任的好人。
直到金焕熙命人亲手将她的衣服一件件剥下羞辱、凌虐,
她才明白,凡人不过如此。
她要抓住那件衣袍,让自己记住这句话,警醒自己曾经施恩于自己的人早已不存在。
金焕熙迈出的步子稍顿,眼神闪烁不定,“你在怪我?”
“奴婢不敢。”
他蹲下身,手指挑起阿玲的下巴,轻嘲一笑,“不敢?想抱怨便抱怨,胆小如鼠,定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微光透过树叶点下斑驳,阿玲每一寸发丝像是被光洗过亮的澄澈,
雪白的脸上有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面干净,纯澈,没有沾染丝毫污秽。
金焕熙手里捧着的就是这样一张脸,就像是半月前刚见她时的那张脸,
他眼里闪过自己那些日子的惺惺作态,自嘲的笑出了声,
他心道,好吧,这个狡辩还算过得去,这颗棋子暂且不用换。
“人当然不会变,只不过是你自己蠢笨没有发现罢了,”
他拿起阿玲的一只手,指尖都缠上了纱布,他用手使劲一捏,
“啊……嘶……”
阿玲疼的似万蚁钻心。
不一会儿,血从纱布渗了出来,
“不要将自己弱点暴露出来,否则你会死的很惨,这是我教你的第一点。”
阿玲调整呼吸,努力不让自己的原形显露出来,
金焕熙放手起身。
侧身示意阿玲,“跟过来。”
阿玲匆匆跟了上去,无意瞥见金逢生憎恶的目光,她立马低头选择视而不见。
院内有两颗槐树,已过了夏,便没什么花叶了,只零星几片叶子挂在枝头,与墨色养鱼缸相称,颇为孤寂凋零。
书房内正中央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书册,十方宝砚,各色笔筒,
阿玲在旁立着,不敢张口呼吸。
金焕熙拿起笔,“研墨会吗?”
阿玲慌乱,啊嗯了一通结巴语,就上去磨墨,
她迷茫地扫了一眼案上的东西,将墨块拿起来在砚台中。
没多久,她觉得奇怪,砚台里怎么不出黑色的水呢?
她心觉明明和王婆教的是一模一样……
她手上动作一顿,又用余光瞥了眼周围的用具,
哦,水,没加水。
她手脚慌乱地把砚滴里的水滴进砚台,眼疾手快地把墨块放进砚台里磨,
忽觉一道犀利的目光射过来,阿玲身子一颤,
手背突然一阵冰凉,
阿玲抬眸看去,是一只手握住了她,那只手修长且骨节分明,
扳指在天光下遛过一丝光,
金焕熙用了些力捏住阿玲的手,教她将墨怎样打圈,冷漠道:“到现在还没学会吗。”
噗通——
阿玲跪地,“我……奴婢学的慢,但我可以学,我使劲学,一定会学好的。”
霎时间,屋内毫无声响,
阿玲在地上挪了挪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眼睛一直四处瞄个不停。
金焕熙道:“有话就问。”
“奴婢……为何要学这些。”
听罢,金焕熙挑眉,“你不是知道吗?”
阿玲又是一颤,她确实知道自己会被金焕熙利用,但并不知道他会如何利用,
她是雪妖,温小姐又受的是玄冥火,她虽然很多事都不太懂,但起码知道玄冥火和雪妖是相克的,她体内的血是至寒,所以,当时说血可以救温小姐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想,至于金焕熙是不是这样想的,她并不清楚。
再看这两日也没有把她抓进牢里割肉放血,还好吃好喝的给她安排了个职位,她起初以为是金焕熙想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然后再放血,可后来却逼着她学规矩,她想不明白,这不是人应该学的东西吗?她学这个有什么用。
金焕熙启唇一字一顿,“不要不懂装懂,这是第二点。”
“我交给你的就要学会,学不会我自有办法让你学会,懂了吗?”
阿玲忙应下。
暗卫报声进来,
金焕熙扔了一个眼神给阿玲,
阿玲稍楞,她想是需要她,便踱步上去继续磨墨,
金焕熙嘴角一凝,“退下。”
阿玲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轻声哦了一声退下了。
金焕熙无奈摇头,
暗卫道:“郑氏将所有雪妖送出府邸,具体去向不知。”
金焕熙眯眼喃喃,“郑氏果然有动作,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再探,有消息告诉我。”
阿玲从听到雪妖这两个字便站在门外,她偷偷听了会儿,
也只听懂一些,
白小芷是多丽部落的族长的女儿,那日在客栈依稀听到白小芷又被人抓去,阿玲心想多半就是这个郑氏。
她在门外站定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遂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