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处,一泓清溪在云烟中婉转,流水涌浪起一座翠竹搭嵌的木桥,
两旁高大的竹林密的不见底,木桥尽头是竹海掩映的竹坞,
睡露涤风,竹坞无尘,
屋外,仆从卸下温言的风衣后,便退了出去,
温言用汗巾将早间头发上染得露珠仔细擦拭,才打开门,
琴几旁坐着一个女子,本是个圆形脸却硬生生消瘦出了尖下巴,
勾魂的狐狸眼却透着不可逼视的疏离,冷淡到让人望而却步。
见人进来,她抚上琴弦的纤手停住,“如何?”
温言眼含笑意,转身关门,确认没有风钻进来才放心,
他轻声道:“黑石已经全部运过去了,我清点了一下,应该足够。”
“那个人……”
“应该看出了些端倪,但也不过是个以卵击石的傻子,被打的只剩半口气,还不罢休。”
听罢,温柔表情淡然,“我就说不必去,你真是什么人的话都信。”
温言垂头哑笑,微启的薄唇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绕过温柔,走到一面木墙面前,木墙上挂着一副佛像画,下面铺了一张香案,由香木制成,再用黄金装饰,四条腿,圆角。
他从案上拿起香点燃,插在香炉里,叩头作揖。
倏然,琴声渐起,与屋外嫩青色交融,挑拨竹浪,
温言起身,夸赞道:“妹妹弹得琴悦耳若仙乐,甚好,甚妙。”
她纤手翻覆,音趋于和缓,随小桥下的流水潺潺不绝,“这把琴不错。”
温言欣喜,“妹妹喜欢就好。”
“南海的伽陀罗木,音色挺拔,样式独特,确实四善。”
“凡乐,宫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一指风云,一指散淡,三千丈是滔滔明月,三千丈是郎朗清霜,琴仙顾悦曾道凡乐可以窥天,养心。”
她指腹轻颤,停在琴弦不再有动作,
可她并不喜欢弹琴。
她抬眸想去窥得外面的光景,但门和窗被紧紧关住,透不出一点缝隙。
突然,门外传来声音,护卫传报,“公子小姐,炸药被截断,有人从后绕过矿山,将石工都救走了。”
这个消息引得二人皆是一愣,
片刻,温言冷眸溢出点点笑意,“原来还不是傻子啊。”
“这般不惜命,定活不了多久。”温柔抬手,命人把琴撤掉。
话音刚落地,一个身影挡住温柔的光线,
温言灼热的目光不离温柔,他眼神复杂,
他轻轻捧住温柔消瘦的脸,从上到下仔细描摹温柔脸上的每一处疲惫,“无论如何,不管什么代价,我一定会将妹妹的病治好。”
冰凉的指腹在温柔温热的肌肤上游走,他贪婪地想擦掉温柔脸上发病的痕迹,
可怎么也擦不掉,
手指慢慢僵硬,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咬牙恨道:“我活多久,妹妹就可以活多久。”
这些话让温柔没有任何动容,她的眼睛依旧混沌黯淡,就像是干瘪瘪地镶嵌在眼眶里,
她避开温言偏执的眼神,“我累了。”
她挣脱开温言的束缚,朝门外走去,
刚迈出门,她脚步一顿,“不要再拿你的命续我,我很讨厌这样。”
温言愕然,
原来,她都知道。
静默了一会儿,温言没有说话,
温柔忽觉脚步声渐进,遂身后一股暖意覆盖上来,
她转头去看,是温言将风衣披在温柔身上,然后仔细系好,他应道:“好。”
然后耐心嘱咐道:“这里风大,注意别着凉,我已经命人在你屋里烧好炭了,快去吧,好好在屋里暖着。”
温柔已经无力争辩,面色平静地径直走了出去。
……
矿山山门前,黄衣少年被数名护卫牵制住动弹不得,
护卫正要将许景澧带走之际,一条白带从空中散落,
白光乱闪,刺的众人睁不开眼,
趁乱,白绫拴住许景澧,往不明山深处拖去。
护卫本想追赶,
只听“啪嗒”一声,圆珠落地,
里面顷刻倾泻出灰白烟雾,迷得护卫不知方向。
韶音见后面没人再追过来,才将白绫收起来,
袁满神气地拍了拍胸脯,“还得是我的烟雾弹管用,嘿。”
再低头看了下地上的人,
浑身上下全是伤口,血跟不值钱一样淌出来,
“阿爹!”
许景澧搭住袁满的肩膀站起身,抱拳道谢。
他扫了眼面前眉头皱的极深的女子,眼神微暖,唇角忍不住微微扬了扬,
袁满道:“人都救出来了!”
“石工说温氏让他们挖的是黑石。”
许景澧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道总算是听到了个称心的事儿。
他道别后,便头也不转的走了。
“你……没事儿吧。”韶音因为许久没有大吼,尾音略微有些发颤。
许景澧停住了,
随后便是朗声大笑,他甩甩手,道:“浮璃云海见。”
背影在尽头消失,
“这就是迂回之法啊,”
袁满有些心疼地摇摇头,“拿命迂回。”
……
金府碧喜园内,
金焕熙和金逢生二人刚从温氏府邸回来,
他们一道穿过雕花垂门,
“堂兄,颜公学士说这试炼第三关有蹊跷,不建议咱们去……说的话可真?”
金焕熙笃定,“不可不信,为了他侄女,他定不愿意树敌太多,怎会拿可以救温小姐的机会来耍我。”
金逢生跟在后面,分析道:“浮璃云海是沈夫人在主持,也就是郑氏要在里面从中作梗?”
“既如此,他们想干什么?”
依此架势,其他神境世家多半也清楚其中关系,他们躲在暗处迟迟没有出手,不过是想看温家和郑家争斗,渔翁得利罢了。
也不知温家会作何举动。
金焕熙猜不出来,他迈入曲廊,朝湖心亭走去,
又道:“温氏既然答应了在朝廷多提携我金家的要求,就说明他们同意了合作,凡是也会顾及到我们一些。”
“温家向来和郑家不对付,如今我们算得上是温氏盟友,自当谨慎行事。”
八角亭内铺开一张硬木八仙桌,一把花梨太师椅,
两个侍俾在旁奉茶侍候。
此处,金焕熙来过一次,这里视线广阔,将对岸一览无余,
他习惯性地将视线聚集过去,一颗偌大的古楸树下,管婆带着一群侍俾在学女工。
“她已经学了多久?”
金逢生回道:“约莫两日。”
“如何?”
“王婆手把手教的,但手脚愚钝,脑子也不灵光,学的不好。”
金逢生略有迟疑,“她能行吗?若是因为她炼不成冥血,恐到时候同颜公学士不好交代。”
“换一个便是。”金焕熙语气冷漠,说的随意,
就像是在说自己养的一条狗,若是没有用了,弃了便是。
午时的阳光正盛,透过层层楸叶,将阿玲手里的绣品打了个淡淡的光晕,
阿玲聚精会神地按照王婆教的针法练习,好不容易才绣出一个轮廓,
“这是什么啊?”一个婢女跑过来,见阿玲绣的认真,连饭也不吃,绣了大半天。
阿玲小脸泛红,抿嘴道:“月亮。”
婢女一愣,“这是月亮?”
随后捂着肚子大笑,“我怎么看着像咱们今日晌午吃的大饼啊。”
这声笑引得众人围观,“快来瞧瞧。”
突然这么多人围在自己面前,她的耳朵像是响出了个炸雷,脸噌的红了个遍,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