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早上七点，林彦舟值完夜班，整个人略显疲惫，但还是去楼下的早市，精心挑选了两份早餐，带回住院部。
    住院部十二楼，特需病房。
    林彦舟站在门口，抬手揉了揉眉心，努力调整着状态，好让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些。
    连续三个深呼吸后，轻轻地，他推开了门。
    病房的窗帘并没有拉开，房间里略显昏暗，他料想床上的人应该还没睡醒。
    像往常一样，他把早餐放在桌上，缓慢地走到床边，温柔地掀起被子的一角。
    他时常会感到心疼，就算忘却了十年的伤痛，对方也依旧缺乏安全感，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头捂进被子里。
    他也时常会感到无力，恨自己不能多一点给予对方依靠。
    “哥，早安……”
    被角掀开的一瞬间，林彦舟瞳孔一缩，慌乱感倏地席卷全身。
    ——被子下面没有人，而是放了一个哆啦a梦的娃娃和枕头。
    “哥？？？”林彦舟四处张望，连声音都走了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会的，他哥还在做复健，肯定走不远的。
    他迅速冲进了卫生间，想要看看人是不是在里面。
    结果，卫生间里并没有任何身影。
    正当他准备冲出去找护士调监控室，背后突然传来响动。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正好看见最爱的人从墙角的沙发后面站起来。
    “这么紧张啊？”沈沛安笑弯了眉眼，歪头看他。
    林彦舟揪起的心放下了，狠狠卸了一身冷汗。
    他大步走了过去，绕过沙发，一把将对方揽进怀里。
    “哥……”
    心有余悸，他的声线都在微微发抖。
    “……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呀，”沈沛安有些不太适应地动了一下肩膀，语带愧疚：“我已经能下地了，就想跟你开个玩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反应的……”
    林彦舟放开他，扶住他的肩膀，直视起他的眼睛，整个人还是有些后怕：“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别瞎说。”沈沛安立即道：“急诊科医生不可以乌鸦嘴的。”
    “好，不瞎说，再也不说了。”林彦舟什么都依他，看向他的眼神承载着化不开的温柔。
    面对这样的深情，沈沛安下意识地侧过头，逃避般地移开了视线。
    因此，他并没有看见林彦舟眼底的失落。
    “抱你去洗漱，然后我们吃早餐。”林彦舟弯下腰，手臂穿过他的腿弯，一步步朝卫生间走去。
    “我洗漱过了。”沈沛安说。
    林彦舟有些意外：“你自己走过去的？”
    “嗯。”沈沛安点点头，“走的很慢很慢，七米的距离，花了五分钟。”
    “没关系。”林彦舟直接将他抱回床上，温柔地鼓励着：“我们慢慢来。”
    九个月，沈沛安以植物人的状态在床上躺了九个月，肌肉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萎缩，最近才刚刚苏醒，一直在接受复健。
    “来，今天我买了你喜欢的椰奶西米露。”林彦舟将床上桌摆好，小心翼翼地将早餐端到对方面前，并把勺子递给了他：“小心烫。”
    “谢……”沈沛安接过勺子，把刚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他记得林彦舟说过，不喜欢他道谢，说这样显得很生分。
    除了西米露，还有烧麦和水晶虾饺，早餐林彦舟值完夜班会在外面买，但午餐和晚餐他都会自己做，每一餐都很用心，都特别对沈沛安的胃口。
    林彦舟对他特别好，从他醒来到现在，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林彦舟还曾隐晦地向自己表白过，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地逃避谈及爱情。
    但就算是这样，他和林彦舟在一起相处，也并不会觉得尴尬。
    林彦舟在陪着他的时候，总会让他感受多一点的心安，少一点的孤单。
    他向林彦舟分享着：“我刚才自己洗漱的时候，第一次照那么久镜子。”
    林彦舟心领神会：“是不是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
    “嗯。”沈沛安认真地点点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我都怀疑那真的是我吗，我居然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就好像一觉睡醒，被偷走了十年光阴一样。”
    是的，他失忆了。
    失去了十年的记忆，所有的回忆停留在了十八岁，完全不记得近十年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慢慢来。”林彦舟安慰他：“这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我都适应二十多天了，但还是感觉好陌生。”沈沛安仔细地看着他：“刚醒来的时候，我都不相信你是林彦舟，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模样，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赫赫有名的林医生了……”
    林彦舟问：“我变了很多吗？”
    “嗯，变得成熟了，变成了二十六岁的林医生……”沈沛安笑着：“但性格没有变，依旧耐心又谦和。”
    林彦舟也笑了：“很庆幸，我一直都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沈沛安又说：“但我一直以为我还是十八岁的沈沛安，每次听见你叫我‘哥’，再看向二十六岁的你，我都有些不习惯。”
    “那要不我不叫你‘哥’了，”林彦舟提议：“我叫你的名字，沛安？”
    “还是叫‘哥’吧，”沈沛安想了想：“这样也能有效提醒我，我不是十八岁，是二十八岁了，也没有那么年轻了。”
    林彦舟并不赞同他的说法：“哥，你一点都不老。”
    沈沛安摇摇头，感慨：“二十八岁，马上就要奔三了。”
    他以前觉得三十岁距离自己很远很远，但一下子失去了十年的记忆，三十岁就距离自己很近很近了。
    心口的位置总是空空的，有一种人生的重要经历被偷走的感觉。
    林彦舟说他是因为之前出了车祸，才会失忆的。
    一场车祸在床上昏迷不醒九个月，对方特别害怕他永远都醒不来了。
    他记得他醒来的那天，林彦舟喜极而泣，抱着他流了好多眼泪。
    他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就好像……自己是对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一样。
    “哥？”林彦舟见他出神，拿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沈沛安拉回游离的思绪，视线落在对方眼底的乌青上。
    “吃饱一点。”他把最大一只虾饺夹进林彦舟的碗里，“等会儿你好好休息，我再也不吓你了，会在房间陪着你，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