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摇头,“无事。”下一刻却毫无前兆地栽倒在她身前,她伸手紧紧搀住。
周清月见她前一瞬还能好好站在自己跟前,后一瞬便栽倒在她怀里,霎时她的心都是慌的,她双臂将人抱住,可触手在后背上,才感受到那温热而粘腻的血迹。
是背后的伤口崩开了,这人受伤了流血了也不知吗?还说无事!昏了就是让她担心吗?于是她急忙大喊,“来人啊!”
场上妇人闻言,连忙上来问候,“小周大夫,怎的了怎的了?”
周清月搀着人不方便转头,只能窝在她颈侧对几人请求,“可否取担架来,将她送回营房?”
几个妇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小周大夫人美心善,年纪虽小,但知礼有节,
她们是没有不喜欢的,于是妇人们纷纷在打听她的婚事,想要让家中小子娶回家去。
谁曾想,这小周大夫竟有了婚约,还是军中将官,倏地她们便息下不该有的念头,又开始打听是哪个将官,但小周大夫不乐意说……
现下如此一看,不会就是小大夫这怀里的少年郎吧,这脸沾了血还能看得出俊朗,难怪小周大夫会欢喜呢,看小周大夫那紧张的神色,准是那小夫郎没错了。
几人压抑了许久的紧张竟同时一下散去许多,扬起红娘说亲般的标准笑脸——露出八颗牙齿,扬声说道,“可,可,可,自然可以了。”
周清月对于几人忽然的笑意十分不解,但无暇思考,背起药箱引着她们回了她的营房,事毕,几个妇人因伤兵处暂时离不开人,便先离开了。
她将门紧紧关上,点上灯烛,然后将她的衣衫褪下,露出那因缝合带着狰狞的伤疤来,本已长出新肉的伤口再次崩开。
虽不及上次鲜血淋漓,但依旧触目惊心。
她紧忙清理好伤口上的脏污血迹,正要处理伤口时,却发现伤口周围的大团大团的青紫,在黄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她抬手将眼泪抹去,而后继续为她处理伤口,事后,她蹲在她跟前轻骂,“傻子……还说无事……亏你说得出来诳我……”
两小口的片刻温存并没有持续多久,城外又开始擂鼓吹号,咚咚鼓声,沉重号音,响彻云霄,北狄人又来了。
昏睡的沈星乔被这号角与鼓音唤醒,她倏地睁开双眼,便见清月蹲坐在自己眼前,伏着身子睡着了,她轻手轻脚起来,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一时热意冲上双耳。
可也无从理会,将人抱上自己的床盖上毯子后,便穿上地上那一身血衣出了门。
忍痛快步回到城头上,北狄人已经再次攻来,陈由正在指挥着弓箭营的弟兄们作战,她抬头向天空看去,日头将将偏西。
陈由见远远一支箭矢直冲沈星乔而去,他立马出言提醒,“营长小心!”
她闻声而动,后撤一步躲过那夺命的箭矢,侧头瞥了眼那箭矢的方向,下一瞬从地上捡起长弓,弯弓搭箭向着那方向射去。
咻一声,箭羽破空而出,伴着铮鸣之音直奔那北狄弓手而去,那弓手如何也没想到,欲杀人却被人反杀。
北阳城的缺口修复所需时间不用太久,巴彦不会放过如此有利的攻城机会。
因此北狄人不过只是稍微休整一个早上,他便下令继续攻城,更甚至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北阳城攻下。
可是轮番的攻击下,战况竟比首战还差,甚至连缺口都不曾打进去。
此战就这样拉锯了半月,双方伤亡都在不断上升,北狄人却不明白这与两年前的武定为何如此不同,愣是强攻不下来。
正当巴彦再次想要全力以赴将北阳一口吃下时,这一切都被另一件急事打断了。
外出办事儿,最忌后院起火,然而我们亲爱的巴彦就属于这类情况。
宁和八年三月中旬,他乘着暮春之时,本是野心高昂地率着四万余兵马南下,欲要重振他在草原的威望。
但他的仇家——铁木保·温脱,就如同混入北狄的大齐奸细一般,趁着他率领精兵强将离开王庭时,竟厚颜无耻地跑来家里报复。
(之前有位可爱的读者说,温脱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做铁木保温杯,我一下子就被逗笑了,若是能写的话,我会考虑添上。)
而他的老将哈木将军竟也未能阻挡这草原豹王,待消息传来时,他的地盘和牛羊早已被抢走不少,更甚的是,王庭被围,现下岌岌可危矣。
正在督战的巴彦闻听自家弟弟汇报时,他整个人差点在马上栽倒下来,大骂道,“温脱他怎么不去见长生天,果真厚颜无耻!”
(长生天,蒙古族对于最高天神的叫法,此处引用。去见长生天,就是诅咒对方去死的意思。)
身侧的巴纳苏拿着手帕捂嘴咳了咳,剧烈的动作令他的眸子里泛起泪光,少顷才温言相劝,“王兄,率大军先回王庭吧。”
巴彦给他拍了拍背脊,吐出进退两难的话语,“可是目下也正是攸关之时,怎能轻易离去?”
巴纳苏咳得脸都白了,长长地舒了口气才继续说道,“若是王庭丢了,得不偿失,王兄早些将铁木保家族收拾了,稳固后方才有机会南下,此处先交给我吧。”
闻言,巴彦也无可如何,只能率大军回转大漠,援救危在旦夕的王庭,只留下几千兵士驻守在北狄的地界上。
与此同时,以骑兵着称的阿勒班部落,为了给巴彦争取攻伐北阳的机会,愣是在武定几个县域里奔走兜转,生生拖了谢晖二十余日。
却不想自家大哥竟下令让他回转王庭,就这样,武定与北阳两府危机解除,这场持续不到三月的攻伐,竟以众人都意料不及的方式结束了。
北狄人离开了,却留下巴纳苏及几千北狄驻军,他虽是个病秧子,但褚良等人谁也不敢小觑他,
因为从斥候探报,他竟就是将那能洞穿数尺后城墙的火炮研制出来的人,如此人物,本就是个威胁。
不过三月的战争,却令北阳几千士兵和城内诸多百姓死伤,即使北狄回退是个好消息,沉重与悲壮依旧笼罩整个府城,他们舒了口气,但始终生不出任何欢喜和开心。
东去救援武定的谢晖,见事毕后,便率军继续坐镇北阳,处理后续事宜。
武定总兵被杀,他手下属将又无合适之人,于是与褚良相商许久,才向宁和帝请旨,将夏甫安排到武定总兵的位置上。
自此,武定和北阳成了犄角之势,不再出现过去那般一城有危,而另一城无动于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