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紧游上去，喉咙里模仿它发出声音，试图和那只垂头丧气的江豚交流。
    通常来说这比较容易，毕竟她也是动物，还是最富有灵性的那一只（自封的），和任何一个物种都可以交流。
    江豚听到她的声音，果然回头了，神情带着欣喜。
    它从没在水里见到过这么可爱美丽的生物，还以为她不喜欢它呢。
    这只江豚又游到了她面前，脸上还傻笑着，她勾了勾爪子，让它贴近点，然后一把抓住江豚的上下颌，试图扒开。
    灵魂不在它外表，那一定就在它身体里。
    猫咪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江豚吓得挣动了几下，奈何对方的力气太大，紧紧扣住了它的嘴，让它想跑也跑不了。
    “嗯嗯嗯嗯——”它发出一些变形的呜叫。
    但她的动作不容抗拒，豚吻分开的时候，她往前探了探脑袋，不消细看，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趴附在这只江豚嘴里的一个光团。
    终于……
    她的心脏重重地颤抖了一下，一直压在肩膀的石头滚落，浑身轻松到仿佛就要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
    她尽量压抑住激动，爪子快速地伸进去，勾出那个光团，动作快到看起来甚至不受到水阻力的影响。
    那一个光团，时柠的灵魂，像一只小小的水母，在江水中缓缓浮沉起来。
    她松开江豚的嘴，受惊的江豚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从她身边快速地游开，几秒后就跑没影了。
    她顾不上安抚它，几乎是虔诚地抬起爪子，把那个白色半透明、散发着朦胧银光的光团半虚半实地拢在怀里——
    光团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少女蜷缩的轮廓。
    酸涩的感觉瞬间冲上鼻子，她抬起右爪，轻轻抚摸在上面，摆动着后腿，一点点往上浮。
    光团摸起来柔软细嫩，近于无物，真的就像在摸着一团光，更不用说看了，除了她，这世间可能只有青冕山里那些通灵的生物与恶魂可以看到，也难怪这只江豚感觉不到自己嘴里有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托举着时柠的魂魄，破水声不轻不重。
    江面浩荡，在城市夜景的衬托下显得更为黑暗孤寂，她通过远处的霓虹灯光估算距离，想看看自己这时候在哪。
    离岸边应该有一两百米了。
    她摘下脖子上已经没什么用的寻魂玉盘，让它沉入水底，然后把那颗乒乓球大小的光团含进嘴里。
    正打算往岸边游去，这时，那只她以为已经游远的江豚忽然又出现了，在她身前的漆黑水面上冒了出来。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它不计前嫌地朝她吐了一口水，在她身旁划开一道道代表着高兴的水痕。
    “喵呜。”我得走了，她说，爪子轻轻拍了拍江豚的脑袋，可惜身上没什么能留给它。
    时柠选择跟随它，一定有她的道理，至少说明这只江豚身上的能量磁场是好的。
    回到家里，她找了个玻璃盒，加满水，把时柠的魂魄暂时放进去。
    身上湿漉漉的，有一种江水的土腥味，毛发间还裹挟着沙粒水草，她到浴室里把自己的身体洗干净，然后再变出时柠的身体也洗了一遍。
    换上睡衣，时柠回到卧室里，在桌前坐好。
    房间的灯被她进来前顺手关掉，只留桌上一盏台灯，亮度调到最小。玻璃盒内，那一颗发光的灵魂缓缓游动着。
    时柠呆呆地看着她，眼中漫起一层朦胧水雾。有时候，灵魂是比剖开的心脏还要令人难以直视的东西，一个人一生的大部分状态，一目了然。
    她把装着萨文珊灵魂的盒子也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一起对比。
    两份灵魂，一份蔫哒哒，一份却充满活力，后者即使待在小盒子里那么久，也像条活泼的小蛇。
    蔫哒哒的，当然是时柠的灵魂。
    时柠发现，萨文珊的灵魂保存得特别好，她用手指轻轻捞起，摸到的是柔韧的实质，不像时柠的，软塌得像个只剩表皮还完好的烂桃子。
    她觉得这似乎有些玄机，于是又把台灯的光线用手帕遮住大半，房间里几乎黑暗下来。
    变出猫的本体，用猫的眼睛仔细看，几分钟后，终于发现萨文珊的灵魂上有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膜。
    后天施加上去的薄膜，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蛇鳞。
    ……白蛇的力量在保护她的灵魂。
    原来是这样，她把萨文珊的灵魂放回盒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有灵魂的人就会有前世，或许是她的某个前世和白蛇有不小的渊源。
    现在，令她苦恼的问题又来了。
    虽然灵魂找回来了，但魂体的状态明显不好。
    状态不好的灵魂必须要在外面养一段时间才能进入人的身体，虚弱的灵魂直接进入人身，人会一辈子孱弱多病，无法用人类世界的办法调理好，锻炼或者吃药都不行。
    养魂，养魂……
    她想到了那次去姜新豪家看见的那个白玉瓶。
    那只白玉瓶正是可以养魂的！
    巧了吗这不是，她滚到床上，拿起手机快速给姜新豪发消息，问他借瓶子。
    这个点她估摸着人已经睡了，发完消息就想放下手机，没想到对方竟然很快地回复了她。
    姜新豪：【什么用啊，你喜欢我就送你了】
    时柠：【不是，我不要，就是跟你借用一段时间而已。】
    姜新豪：【那我明天拿给你？】
    时柠：【谢谢。】
    时柠把两个玻璃盒收进柜子里，趴到床上浅眠了两个小时，凌晨的时候忽然被饿醒，又爬起来到冰箱里找吃的。
    吃完，她手掌搭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一边打着嗝一边靠着玩偶熊的肚子睡着了。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总之睡得不太安稳，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身后门口传来一些动静。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宋祈安站在她身旁，侧对着她，挽着衬衫袖子。
    “宋祈安……？”时柠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吃饱就睡，肚子这时候忽然有些难受。
    男生转过脸，见她醒了，便坐到她面前，眉目带着一种清晨初醒的慵懒缱绻，他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上来看看你，你要不回房间睡？”
    时柠对他能随意进出家门毫不意外，也毫不介蒂，扭头看了看窗外，天色亮了，但还带些青光。
    她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问道：“现在多少点了呀？”
    宋祈安伸出手，把她卷到膝盖上的睡裙边轻轻扯下来，托住她的后腰：“才七点多，我抱你回房间睡吧。”
    “不睡了，我今天还要去殡仪馆。”时柠推开他，从沙发上下来，穿着拖鞋往卫生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