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静谧无声。
    埃尔本眼神复杂，紧紧盯着眼前的两人。
    他们已经来到实验室好几分钟了。
    埃尔本性情急躁，对待弟子的问题上，他的耐心尤为稀缺。
    发现桌上那枚胸针后，他的愤怒升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一旁，西格尔带着忧虑的神情注视着埃尔本，不知如何开口。
    这两个自诩为神之追随者的人，从最初就对埃尔本抱有敌意。
    尤塔尼亚·洛斯特，这个绑架了埃尔本弟子的人，是那位神只的狂热信徒。
    如果他们是理智的个体，绝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
    他们之所以踏入敌人领土，是因为他们是那位神只的狂热信徒。
    若非对自己的技艺极具信心，绝不会选择这样的行动。
    如果继续这样，埃尔本也可能会被他们所动摇。
    通常，与神的信徒之间不会有妥协的余地，但即使如此，埃尔本也无法强烈反抗。
    他担心弟子的安全。
    安雅是埃尔本倾注心血培养出的最优秀作品，失去她，对埃尔本来说将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在沉默的埃尔本身边，西格尔挺身而出。
    “你说你叫尤塔尼亚？就算你是异端，无礼也有个限度。”
    “我无礼了吗？但这关乎你宝贵的弟子。”
    斗篷下阴暗的眼睛紧盯着西格尔，态度傲慢而压迫，似乎看不起这些生活在塔内的魔法师。
    当然，尤塔尼亚敢来这里，肯定是确信自己能安然脱身。
    但这可是帝国的中央魔法塔，是所有天才和魔法研究汇聚的精华之地。
    听到尤塔尼亚的话，西格尔微微皱眉。
    尤塔尼亚似乎不明白，在有备而来的魔法师领地上战斗意味着什么。
    没有哪个魔法师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忍受侮辱。
    “你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吗？这是魔法塔。”
    “我当然知道。”
    “如果你在这里胡来，塔内的防御魔法阵将在几秒内将你碾碎。”
    西格尔怒目圆睁，瞪着入侵者，发出警告。
    只要埃尔本——这座塔的塔主点头，西格尔的话就不仅仅是空谈。
    作为冰系魔法的大师，他是最为强大的战斗法师之一，并且能够调动塔内的防御魔法。
    他精通无数战斗魔法，是在无数战场上历练过的战斗大师。
    此刻，他对塔内所有防御魔法拥有优先使用权。
    对方在他面前展现出的傲慢态度，让他无法容忍。
    “看来你对魔法塔的魔法很有信心？”
    “是的。否则我也不会这么说。这里汇集了帝国多年研究的无数魔法。”
    “但那无助于你拯救即将受苦的弟子。”
    尤塔尼亚的声音温和，但言辞犀利。
    西格尔因尤塔尼亚的威胁而皱起了眉头。
    坐在座位上的埃尔本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
    “呼……”
    埃尔本的叹息在实验室中回荡。
    为了救安雅，他必须先弄清楚他们想要什么。
    埃尔本一脸苦恼，向尤塔尼亚开口：“你们想要什么？”
    “希望你能安静地跟我们走。当然，我们也需要带走实验室的所有设备。”
    “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是个秘密。”
    尤塔尼亚再次像之前那样将手指放在唇边回答。
    她的提议很简单，就像带走安雅一样，她想从这里绑架埃尔本，并带走所有的研究成果。
    与带走安雅时不同的是，她承诺以交换埃尔本为条件释放安雅。
    她在魔法塔面前提出要绑架塔的贤者。
    这是一个魔法塔无法接受的提议，即便埃尔本同意，西格尔也不会放任这个提议。
    仿佛验证了埃尔本的预料，西格尔用更加愤怒的声音说道：“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提议！”
    “……西格尔。”
    “你以为一个弟子就能换得塔主吗！”
    西格尔坚决拒绝了尤塔尼亚的提议。
    看到西格尔的反应，埃尔本拍了拍额头。
    随着西格尔的拒绝，对话显然已经结束。
    这本就是埃尔本一方难以轻易接受的无理要求。
    如果不能接受对方的提议，埃尔本就必须考虑用金钱或其他东西来说服他们。
    就在埃尔本正要提出安雅赎金的话题时，尤塔尼亚口中流露出冰冷的话语：“拒绝也没关系。”
    “你说什么？”
    “反正我本来就想强行带你走。”
    尤塔尼亚说着，从斗篷下抽出右手。
    在斗篷下出现的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们之间避免不了力量的碰撞。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埃尔本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法杖。
    在埃尔本背后的西格尔也动手了，开始调动魔力。
    尤塔尼亚看着两人，遗憾地表示不满：“我让你们安静地来……看来会有点困难。”
    “你终于露出了邪神孽种的真面目！我命令！启动紧急清除指令！”
    面对尤塔尼亚，西格尔口中发出了对塔防御魔法阵的指令。
    紧急清除指令，只有拥有魔法塔优先指挥权的魔法师才能使用的手段。
    从宣布启动的那一刻起，干扰魔力的波动在整个塔内散发，除了塔内的魔法师，其他人都被限制使用魔力。
    这对非法入侵者构成了致命的劣势。
    紧急清除指令会对塔内的魔法研究造成损害，因此除非情况紧急，否则很少被使用。
    随着西格尔的声音回响，塔灵响应了他的指令。
    “确认优先指挥官启动紧急清除指令。紧急清除指令将按规则执行。”
    “检测到未经授权的入侵者。”
    “激活魔法屏障……噼啪。”
    “失败……嗞嗞……嘶嘶……紧急……清除……发生错误。”
    “紧急清除指令执行失败。”
    “从关键错误恢复需要5分48秒。”
    然而，塔灵的回答并不正常。
    听到塔灵的错误报告，西格尔的脸色变得阴沉。
    魔法塔的防御系统出现了问题。
    某种未知原因导致魔法塔被削弱了。
    这比安雅被绑架的问题还要严重得多。
    尤塔尼亚翻动着书页，轻松地说道：“如果集中精力，似乎可以阻挡大约5分钟。”
    “不可能……”
    “那是一个有趣的魔法。可惜，它的效果用肉眼很难察觉。”
    “你在说什么，咳！”
    轰！
    尤塔尼亚话音刚落，西格尔的口中就爆发出一声尖叫。
    埃尔本急忙转头看向西格尔。
    西格尔的腹部被一只巨大的阴影之牙穿透。
    面对来自背后的突然袭击，他没有反应过来。
    流着血、怒视着尤塔尼亚的西格尔化作冰块消失。
    瞬间，西格尔带着覆盖着红色冷冻冰块的腹部移到了实验室的另一边。
    “西格尔！”
    “我……呃……没事！只是魔法塔的防御系统……暂时失效了……”
    “我知道！我也要加入战斗！”
    埃尔本急忙对正在使用魔法止住伤口出血的西格尔喊道。
    埃尔本并不擅长战斗魔法，但这毕竟是他的实验室。
    在他的地盘上，他并非无能为力。
    一个有所准备的魔法师，远比毫无准备的要强大得多。
    即便是专注于炼金术的埃尔本，也是如此。
    嗖。
    埃尔本紧握法杖，站起身来，怒视着入侵者。
    尤塔尼亚，那个削弱了魔法塔防御系统的魔法师，挡在了埃尔本的去路上。
    “看来你想打一场，不担心你的弟子吗？”
    “唔……”
    “就算正式交手，也不会花太久时间。”
    “冰枪！”
    瞬移至埃尔本附近的西格尔，向尤塔尼亚施放了魔法。
    冰枪，这是一种中级冰系魔法。
    空气中凝聚成的冰枪高速飞向尤塔尼亚。
    砰！
    从尤塔尼亚脚下升起的阴影墙挡住了疾冲而来的长枪。
    冰枪与阴影相撞，碎裂开来，冰片四散。
    被西格尔锁定的尤塔尼亚毫发未损。
    “擅长使用冰系魔法？”
    “寒冰风暴！”
    但西格尔的魔法并未结束。
    那些四处飞散的冰片被风卷起，开始移动起来。
    瞬间形成的寒冰风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旋转的锋利冰片，向尤塔尼亚施压而来。
    感受到逼近的寒冰风暴威胁，尤塔尼亚汇聚起自己的影子。
    只见她的影子迅速变厚，很快就包裹住了她的身体。
    埃尔本见状，举起了法杖，指向尤塔尼亚。
    “元素爆发！”
    轰！
    埃尔本最后的元素爆炸魔法混合在一起，结束了针对尤塔尼亚的连环攻击。
    实验室中烟雾弥漫，被爆炸波及的家具四处飞散。
    冰枪、寒冰风暴、元素爆发。
    连续三重魔法产生的破坏力显然让尤塔尼亚无法完全抵挡，从她拼命汇聚影子的模样可以看出。
    即便勉强挡住，也必定会受到致命伤。
    埃尔本透过烟雾，满怀希望地望向尤塔尼亚。
    “应该命中了吧？”
    “……埃尔本。”
    “西格尔！还不确定，我们得追另一个家伙……”
    “退后。”
    埃尔本对西格尔的话感到困惑。
    西格尔突然让他退后。
    退后，这是什么意思？
    当埃尔本转身望向满身是伤的西格尔时，实验室的墙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什么？”
    “埃尔本！快撤退——！”
    烟雾散去，埃尔本眼前的景象发生巨大变化。
    变化，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情景。
    原本尤塔尼亚站立之处的烟雾之后，本应坚不可摧的塔墙崩塌了。
    咔嚓！
    在崩塌的墙壁之外，一只巨大的手掌显现出来。
    阳光投射在魔法塔形成的塔影中，一个阴影巨人拔地而起。
    这座由塔影形成的巨人，其体积与影子本身一般庞大。
    “……”
    如果神亲自降临人间，是否也会动用如此庞大的身躯？
    望着阴影巨人，埃尔本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就在埃尔本目睹巨人出现的同时，一只由阴影构成的巨大手掌朝魔法塔伸来。
    尽管体型庞大，动作却异常敏捷。
    这只阴影之手穿过了阻挡其路径的尤塔尼亚，向他逼近。
    一阵风拂过埃尔本的脸颊。
    “埃尔……躲……开……”
    “这是……”
    脸颊上微弱的风，随即变为一股强风，将埃尔本吹飞。
    在翻腾的气流中传入耳中的声音逐渐消散。
    伴随着狂风，他的身体被吹到了角落。
    轰！
    哗啦啦！
    突如其来的狂风震撼了埃尔本的视线。
    摇晃的视线中，实验室的器材四散纷飞，未固定的设备在风中空中盘旋。
    “埃尔本！”
    “咳……呜……”
    埃尔本被抛飞后，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咚。
    鲜血从凌风口中溢出。
    埃尔本的视线短暂恢复又再度模糊，头部的冲击让血液涌上了大脑。
    他痛苦呻吟，捂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转动眼睛寻找应该还在实验室某处的西格尔。
    “埃尔本！醒醒！”
    离埃尔本被甩出的位置不远处，西格尔正在用寒冰魔法对抗巨人。
    西格尔确实是战斗魔法的大师，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与巨人的体型差距悬殊。
    邪神创造出的怪物，眼前的少女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短时间内就破坏了魔法塔的防御魔法，同时迫使顶尖魔法师陷入苦战。
    她是天赋与无穷魔力结合而生的怪物。
    埃尔本曾以为，尤塔尼亚只是邪神的一个狂热信徒，这显然是大错特错。
    他明白该怎样称呼这样的存在——使徒。
    她是邪神派来的使徒，一把旨在毁灭人类王国的利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格尔见埃尔本吐血，对着尤塔尼亚大喊。
    他用来阻挡巨人拳头的寒冰魔法正在失去威力，与尤塔尼亚的战斗中，他的魔力正逐渐耗尽。
    魔法塔的防御系统失效，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对手是拥有无限魔力的邪神使徒，而西格尔只是一个无法突破人类极限的魔法师。
    即便如此，他仍未退缩，继续抵抗着巨人。
    尤塔尼亚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回应着在嘈杂实验室中抵抗的西格尔。
    “因为这是他的意志。不是你们拒绝了我和平带走你们的提议吗？”
    “住手！再这样攻击一次，埃尔本会死的！”
    “对不信者还需要手下留情吗？你们甚至拒绝了我辛苦抓来的俘虏。”
    “无论你多么想要埃尔本，也不至于杀了他吧！”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西格尔的论点合乎情理。
    但对方并不是可以用人类常识衡量的存在。
    尤塔尼亚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她低下头，冷冷地对西格尔宣布。
    “杀了他带走也没关系，反正可以把他变成不死族。”
    “……”
    “真是可惜，设备都被破坏了。”
    “停下……现在。”
    “不过，这样反抗也不错。帝国的不信者们会知道他的伟大。”
    埃尔本的目光落在破碎墙壁外的巨人身上。
    那双充满黑暗的黑色瞳孔俯视着他和西格尔。
    巨人的拳头再次袭来。
    西格尔已经达到极限的魔力，无法阻挡下一次攻击。
    毁灭的时刻即将到来。
    感受到末日来临，埃尔本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空洞。
    他记得自己在酒吧里的那段愚蠢对话。
    面对即将到来的厄运，埃尔本回忆起与牧师的那次交谈。
    那天，在酒吧里，他谈论了命运。
    牧师说，人类的兴衰是由六神引领的命运决定的。
    现在听来依旧荒谬。
    如果人类的命运早已注定，那么人类的努力最终将一文不值。
    那不过是一场开头和结尾都已设定好的戏剧剧本。
    对于这样的生活，除了作为神明的玩物，再无其他价值。
    偏偏是邪神，而非丰饶之神，真是……如果女神给予的未来是命运，那么邪神给予的毁灭又该如何命名呢？
    诅咒？
    或是报应？
    还是伟大存在为了娱乐而开的残忍玩笑？
    如果不是这些，那就真的是该死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