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何将韩方父子、刘茂、证人等都叫来,又将之前所问当面问了一遍,最后下定论道:
“韩方为韩听服斩衰,打幡下葬守孝,足可证明其已经过继的事实。且有里长作证亲眼见过其七八岁时的过继仪式,亲耳听见其改口叫生父二爹,可见并非因要科考才过继。
既然过继事实为真,韩方身份为良民,其子韩林亦为良民,准许科考。
吕知县,你着人将今日邻里作证所言命人抄录公告,务必讲明韩林并无冒良科考的事实,不要让县中生员、士绅有所误解,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另说明,若仍有人有疑问,可以于五日内到县衙或此处控告,本官必为其做主。”
刘茂听到这个结果却很是不服:“大人,这几个乡邻以及里长都跟韩家关系匪浅,自然替他们说话。他们的话不足为信。”
“给人的身家作保是要担风险的,若他们仅仅因为与韩家关系匪浅就来作证,那足见韩家人品行好,才能打动四邻为其作证。如此品行,还不足为良民吗?”
刘茂显然还有不服,只是不知该再如何争辩,半晌又道:
“就算…就算是他不算贱民,但是他找人篡改册籍又怎么说?篡改册籍也当治罪吧?”
韩林道:“我爹本就过继了,我又不在叔祖那一支,为何要改册籍?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可理喻?”
刘茂却像是找回了思路,道:“兴许就是因为我去府里和提学司举发,你怕最后真的断定你是贱民所以才找人改了册籍。本来这些乡邻的话也不足为信。”
秦云何本不想说他了,谁知他还偏要跳出来。
“你说他改了册籍有何证据?”
“大人,这…这还需要证据吗。韩杨是有顶承的皂吏,他肯定在册啊。”
秦云何拿过一个案卷,道:“你没证据,本官可有证据。十七年前的案卷上写的清楚明白,就是因为韩杨不在册籍却有人证明他当过皂吏,所以才找当时的里长来问。不只是问了韩方是否过继,也问了韩杨是不是做过皂吏。”
说着,秦云何示意一个差吏将案卷拿过去给刘茂看。
刘茂拿着案卷不相信的上下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终于不甘心的将案卷递回给了差吏。
“刘茂,如今本官已有定论,韩林出身清白,本官也会将结果报于提学,你日后不得再无事生非。
你既读圣贤书,又有功名,自当修自身以为平民表率,行事为人还是该宽和从容些。”
刘茂让说的面红耳赤,只得咬牙告退离开。
众人都退下后,秦云何令知县着人尽快发公告,又让王和协同知县拨来的书吏一同整理档录。
秦云何特别嘱咐:“王和,档录整理好务必检查清楚,不要出现错漏。”
第二天,秦云何开始复核县中旧案案卷。
本以为韩家的事就此尘埃落定,没想到没过两天,刘茂又带多人前来控诉。
“.…..大人,生员有韩家买通证人的证据,那作证的里老胡孝义如今手里有一把紫砂壶出自名家,正是以前韩杨爱不释手的。
而里长田青更是算韩方的发小,所作证据也是不足采信。
不仅如此,就是那册籍恐怕我也找到了证人可以证明韩家找人篡改过。”
秦云何皱眉,别的不说,就那个册籍不是都说了十七年前韩杨就不在册了吗?
“皂吏册子本官是查看过的,并无篡改痕迹。而且,十七年前的册籍上就没有韩杨的名字,韩家又如何篡改?”
“回大人,十七年前的册籍上没有韩杨的名字是因为在那之前册籍就已经被篡改过了。这里有位曾经的书吏可以证明。”
秦云何看向那位书吏,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年纪,见秦云何看过来立马躬身施礼。
“大人,小人确实曾见过原本的册籍,上面实实在在有韩杨的名字。那大概是十八年前,反正是韩方被举发冒良之前。那会儿我还是学徒,有一天我看见师父悄悄将册籍中一页揭出,又换了新的进去。那是师父的绝活,就是换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我问师父在做什么,师父说淳安镇的韩老爷想让儿子考科举,使了银子让他改掉。
第二年就出了韩方被举发冒良的事儿,当时的县太爷查册籍发现上面没有韩杨的名字。当时小的还是学徒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小人当时偷偷藏了那页册籍的底稿。”
秦云何道:“底稿呢?”
那书吏似乎很是失悔,道:“去年,刘秀才来举发的时候,如今的知县大人说查册籍,小人想起这个事就将那页纸拿去给他看,谁知道县太爷当场撕毁了。”
“撕毁了?”秦云何对这句话很是怀疑:“知县为何要撕毁那页纸?”
“大人,小人当时也不知道,后来才知道,韩方早已经、早已经买通了知县大人。小人这才想明白为何知县大人一直袒护韩家。”
“你如何知道韩方早已买通了知县大人?”
“小人曾见韩方与知县大人的管家来往密切,称兄道弟。县里人都知道,若有什么事求知县大人只要找他的管家就行了。”
秦云何瞧了他半晌,问一边县衙调来的书吏:“这人确实曾是县衙的书吏吗?”
“回大人,确实是。不过去年因为漏了一段重要内容被革了差事。”
“大人,小人正是因为这些事儿才被县太爷抓了错漏赶走了。案房里也不是只有我漏过内容。”
“他说的这些事儿你知道吗?”
那个书吏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小人来得比较晚,是事后来的,并不知道以前的册子什么样。”
秦云何再问其他人,虽然也有来的比较早,但也都不知道册子有无被篡改的情况。
秦云何再回头问那个作证的书吏:“你师父可还在世?”
“回大人,小人的师父如今已经糊涂不能作证了。”
“你可敢跟知县对质?”
“小人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