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兮一只手把手机贴在耳边、一只手拿着刚泡好的水果茶，坐到沙发上。
电话那头是气急败坏的吼叫：“你阴我！”
宁婉兮翘起腿，眼睛微微一眯：“没证据的事情我劝你不要瞎说。”
“那天在餐厅就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那段录音除了你还能是谁录的？”他的声音不再清亮，像是变了一个人，咬着牙，阴沉、愤恨。
宁婉兮不为所动：“餐厅里那么多人，是谁都有可能吧。毕竟你是那家店的常客。”
“不可能！”童雨泽吼道，“那家店从老板到服务生都拿过我好处，尤其是那天接待的店经理，他绝不可能背叛我。”
宁婉兮悠悠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谁知道呢，多行不义必自毙，童总一定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吧。”
“宁婉兮！”童雨泽低声怒吼。
“童大少爷与其和我无能狂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洗白自己吧。当然了，如果洗的白的话。”
“你说，你要什么？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肯撤回录音并且替我澄清。”
“呵，我没听错吧？我怎么撤？这录音又不是我发的，我上哪儿找人去撤？”
“你最好是别跟我装傻，得罪我你也别想好过。”
“那我倒想洗耳恭听一下，我会怎么不好过？”
童雨泽压着声，阴沉沉地威胁：“我爸在各个道上都有朋友，你相不相信我能够让你社会性死亡。”
宁婉兮真的很想放声大笑，这位哥是来搞笑的吧？和她宁婉兮比势力？她除了在娱乐圈恶名昭着了一点，在其他领域混得可不差，更别提她那个富豪老爸，掐死童家的产业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出于好心，宁婉兮还是贴心地提醒他：“童少爷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我建议你可以回去百度一下，真诚的。不想百度的话，回去问你爸也行。”
“你别嘴硬。”
到底是谁在嘴硬啊？
“童雨泽，同事一场，我真心建议你别在娱乐圈待着了，去你爸的公司里随便谋个职，老老实实上班吧。”
“宁婉兮，我不会放过你的。”
恶狠狠地甩下这句话后，电话“啪”的被挂断。
宁婉兮憋了好久终于可以放肆地笑出声了。
她从没见过那么愚蠢的人，这家伙脑子只长了一半吧？他好像完全没有认清自己现在的形势，甚至还觉得可以用钱用权摆平一切，他也太小看广大群众了吧？
现实是，一天后天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翻转，在官网及官方微博发布通告，与童雨泽正式解除经纪合同。几乎是同时，《在片场》官方微博也发布一条通告，宣布童雨泽退出《在片场》的录制。
童雨泽彻底被娱乐圈封杀了。
“天意也是狠，12月31日半夜11点58分发的通告，真的是一点不想留他到明年。”
林旭一边笑一边拍大腿，他现在正坐在湖滨中心商场二楼的一家咖啡厅内，面前是一杯可可爱爱的拉花拿铁，对面坐着一位戴着宽严草帽和浅色墨镜的长发女郎。
“童雨泽在录音里犯了三个大忌，你说说。”
长发女郎把墨镜一摘，露出她明媚动人的眼眸，含笑望着林旭。
林旭正拿手机给小猫咪拉花拍照呢，一听自己的“领导”出了题，紧张地放下手机，认真思考起来。
“第一个当然是诋毁粉丝。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说粉丝‘脑残’‘愚蠢’，那谁还会喜欢他啊。要我直接粉转黑。”
“还有呢？”
这次林旭的思考时间长了些，半分钟后才一拍手，答：“没把东家放眼里。他说到天意时的口气狂妄自大，好像天意是他能随意摆布的棋子。他经纪人能忍，天意的老杭总也忍不了啊。”
宁婉兮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林旭心里乐开了花。
“最后一个呢？”
这回，林旭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举手放弃，并向宁婉兮寻求解答。
“他最不该的是在公共场合说这些话。”
林旭不服气：“那还不是被你引导的？”
“不管被谁引导，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在公共场合，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脑子里都得绷着一根弦。‘我所说的任何话，所做的任何事都有可能被截出来，放大解读。’他如果脑子里有这根弦，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我引导。”
想当年宁婉兮吃这个亏不知道吃了多少次，每次都撞得头破血流，她还固执坚持，结果有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当年的她急于贯彻自己的正义，到处伸张，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可“伸张”这个做法本身就是个错，有些事并非伸张就能解决，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迂回、隐忍也是一种手段，那是遍体鳞伤后才慢慢学会的东西。
提到那段录音，林旭还是心有余悸：“童雨泽不会找你麻烦吧？”
宁婉兮笑了笑，说：“他在娱乐圈已经没有名字了，我背后还有合木，他搞不了我。”
“可柴总他对你有很深的成见。”
“你太不了解柴军豪这个人了。他虽然会耍手段，但他从来不做那种见不得光的事。不然我怎么会找上他？”
“那娱乐圈里搞不动你，万一那烂人雇人骚扰、上门威胁什么的……”
宁婉兮瞧着林旭那一脸紧张和担忧，觉得他怪可爱的，怎么会有那么天真善良的孩子？尤其是嘴里说着担心、嘴边还沾着拿铁的沫沫。
她抽了张纸巾给林旭递去，用手指指他的嘴。林旭有些尴尬，接过纸巾胡乱在嘴边抹了几下，又颇为幽怨地望着宁婉兮。
“童雨泽不敢。这个怂包以往那么胆大包天都是仗着他爹，童家的资产只有我家的三分之一，他要是动我，他爹第一个放不过他。”
林旭的眼神变得敬畏起来，他差点忘了眼前这女人可不简单。
这个话题被端上桌的大杯巴菲打断，宁婉兮亮着星星眼开开心心开始摆拍，而林旭则变成了那个毫无感情的拍照机器。
一通狂拍之后，宁婉兮也不急着吃，靠在椅背上慢慢挑着照片然后p图，最终p好一张满意的，发了一条微博。
配字：新年第一天，烦恼靠边站。
这才心满意足地挖了一勺甜品放入口中。
林旭的目光被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吸引去。
今天步行街的中央舞台有一个活动，外头人山人海，大多是年轻靓丽的小姑娘们。
他和宁婉兮其实也是为了这个活动来的，不过不是参加，而是暗中观察。
“婉兮。”
林旭收回目光，一会时间，宁婉兮已经解决掉了小半杯巴菲。
“你费尽心机搞掉童雨泽真的有意义吗？”
组团赛第二轮结束的时候宁婉兮把这个灭童计划告诉林旭，并让林旭集中精力处理这个事，甚至让他不用管《在片场》这边的事务。林旭能猜到宁婉兮这么做的原因——为了王博。《在片场》的六个小演员中，要论谁最可能被替代，无疑就是王博。
这个小男生十四岁起成为练习生，之后近四年一直接受的是唱跳训练，今年才正式成为演员，演戏经验几乎为零。与他差不多同龄的时子晗和童雨泽都是那种阳光开朗少年的形象，前者在演戏上的天赋要高出他许多，后者有强大的资本支撑，在他俩面前，王博毫无优势——实际上他确实止步抢位赛。
要让王博晋级，首先得先干掉竞争对手。
宁婉兮当然不可能对时子晗下手，那么只剩下童雨泽这么一个选择。
本来宁婉兮计划在抢位赛组队录制前曝光童雨泽的，没想到在联系当事人时出现了点问题，对方不愿意揭开这个陈年伤疤，于是林旭和小林果不得不花更多时间说服她，这一拖便到了年底。
12月29日是宁婉兮精心挑选的日子，它正好卡在了12月28日第三轮组团赛《疾风》的展映后，不会影响宁婉兮的出镜时间，而这一期和抢位赛组队那期之间还隔着一个新春特别篇，这两周能给节目组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填补童雨泽留下的空缺，正是为王博回归制造机会的最好时机。
现在，计划的前半部分——灭童——已经顺利完成了，后半部分又该怎么办？
“要搞垮一个人简单，可要捧一个人这点时间够吗？”林旭提出了他的疑惑。
宁婉兮微微一笑：“你忘了你刚才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林旭张嘴“啊”了下，思考起这句话中的深意。
他当然知道粉丝的力量是强大的，可从几个月前开始管理宁婉兮的庞大粉丝群起，林旭才深切体会到了让一个庞大的群体心向一处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目的，要如何把不同的想法聚拢到一处，把不同的目的引导到同一个目的上，没有多年的经验积累根本就做不到。他那会管理也是靠的小林果和几个有经验的大粉才能勉强拴住这些奔放的粉丝们。
“今天就是第一仗。”
宁婉兮话音刚落，她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是前线记者发来的连线。
按下绿色按钮，屏幕上出现郭晓婷兴奋的笑脸。
“婉兮！嗨~能看到我吗？”这姑娘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与周围疯狂的粉丝群体融为一体。
宁婉兮对着手机招招手：“搞定了？”
郭晓婷对着镜头比了个ok，她身旁出现了另一个小郭——王博的经纪人，这位小郭却无精打采，脸上写着个大大的“累”字。
郭晓婷汇报道：“今天握手会一共一百个人，刚刚仓库里又确认了遍，一杯不多一杯不少。婉兮你可真是豪啊！一杯黄金奶茶可要30rmb啊！100杯，自掏腰包，我真的服气。”
一旁的小郭听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自掏腰包？不是公司安排的吗？”
郭晓婷眨眨眼，拿手捂住嘴巴，一脸说错话的无辜。
“没事，辛苦你们了，装一百杯手都酸了吧？”宁婉兮温柔地说道。
她看到小郭鼻子里已经在冒气了，他今天早上5点钟就被林旭一个电话叫醒，十万火急地把他叫到仓库，面前是几大箱的奶茶，然后被告知他的任务就是和他们一起把定制的杯套套到这一百杯奶茶杯上。
小郭本来以为这是公司安排的工作，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来他就一白给的劳动力！
同样5点钟起床的郭晓婷精神倍足，豪迈地摆摆手：“小意思，博哥7点过来帮我们分摊了点劳动力。小伙子态度很好，未来可期。”
这姑娘嗓门太大了，引得周围的妹子们纷纷侧目，离得最近的那位粉丝往她屏幕上一瞟，拉着身边的小姐妹惊叫：“宁婉兮，你看，宁婉兮！”
郭晓婷吓得带着小郭赶忙逃离了现场。
这一幕看得屏幕后面的宁婉兮咯咯直笑，林旭却紧张得一声都不敢吭。
“婉兮，先不和你们说了，我们要去后台看下博哥了，他第一次上这种商务活动一定紧张得要死。”
“行，一会见。”
今天这个元旦商务活动本来主办方是想邀请宁婉兮的，宁婉兮说她抽不开时间但可以推荐另一个艺人参加，对方和宁婉兮的关系一直不错，在看过王博的资料后马上就同意了。
同时，宁婉兮托林旭向小郭提了嘴元旦握手会的事情，正好可以安排在活动后面，借着《在片场》的热播为王博造势，小郭最近也在为怎么让王博走出低沉的情绪而烦恼，所以策划起来很起劲。只是奶茶这一趴超出预算了，可又是今天最关键的一趴，宁婉兮只能自掏腰包。
新年新气象，王博的舞台闪亮而自信，台下掌声雷动、尖叫不断，这一场演出他的占时就有20分钟，还有额外的采访环节，主办方是给足了宁婉兮和合木面子。
活动之后的握手会也非常成功，一百杯黄金奶茶通过王博的手被一一递交到粉丝的手中，好几个粉丝都激动得哭了，她们让王博加油、给他打气、吹他彩虹屁，送出去的奶茶换来了一箱箱的礼物和信件，最重要的是粉丝们的爱。到最后王博的眼眶都红红的，笑容愈发的温柔。
粉丝们过于热情，握手会的时间被一再推迟，但即便是被催着赶着，王博还是会很耐心地回应每一位粉丝。
“博哥，《在片场》我看了，我很期待演员王博！”
一个粉丝在现场大声表白，王博的心头一暖、鼻子一酸，差一点没让眼泪掉出来。
当天傍晚一条火热的词条窜到热搜高位——
#王博暖心奶茶送粉丝#
讨论数以一秒百条的速度增长，现场粉丝亲自拍照分享，杯套是王博的q版形象，穿着一身大红袍，可可爱爱，一手拿爆竹一手拿红包，喜庆度1000%，旁边挂着两条对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他的手好软”
“我们家博哥笑起来好好看啊，有被电到”
“博哥现场就一小奶狗，软萌软萌的，想捏捏”
“姐妹们，那个排队两小时的黄金奶茶啊！太值了！”
“博哥好爱我们qaq”
“世界上最好的博哥！”
热度排名前列的一条微博很明显是个个人号，很激动的一长段文字：
“卧槽卧槽卧槽姐妹们我真的是后了个大悔啊，现场路转粉懂不懂啊！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在外面等演出的时候我边上有个在直播的妹子，我听到她在说‘奶茶’‘100杯’‘自掏腰包’‘博哥’，当时没多想，回头一瞟（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窥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你们猜我在屏幕上看到谁了？宁婉兮！对，就是那个宁婉兮！原来姐姐是工作人员，在和宁婉兮连线，震了我个大惊了姐妹们！联系到刚刚我听到的关键词，重要的部分来了！今天这一百杯奶茶是博哥自掏腰包亲手装上杯套亲手递给粉丝的！
我风中凌乱啊，为什么就没有买今天握手会的票啊！这种级别的宠粉竟生生被我错过！（照片是我问小姐妹借来的，眼馋o(╥﹏╥)o）想我混迹粉圈五年有余，第一次见到那么宠粉的爱豆，组织我来啦！”
评论里都是王博的粉丝们在欢迎新人，气氛一派友好祥和。
林旭盯着这条微博陷入长久的震惊与不解。
连线那段他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意外，可怎么看着这条repo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呢？
这女人不会连这个都算计进去了吧？
“那个妹子，是你的托啊？”郭晓婷替他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们几个现在正在湖滨商场的某家饭店开庆功会呢。
宁婉兮一脸惶恐：“怎么可能？纯意外。这说明啥？说明我们博哥日常行善，功德无量，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这回轮到王博惊恐脸：“婉兮姐这么说我要害怕了。回头奶茶钱我得转你。”
宁婉兮大手一挥：“别转了，这顿你请客呗。今天的成功来自于大家的努力。”
王博二话不说一拍胸脯：“没问题。但奶茶钱我还得转你。”
见他坚持，宁婉兮也不客气：“那行，我不急，记你账上。”
郭晓婷笑眯眯地盯着王博，把人都看脸红了，她才问：“想不想再回《在片场》？”
王博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期待，又很快消去，抱怨道：“你别逗我啦，我俩都被那节目淘汰了，你想回去啊？”
郭晓婷小嘴一撅：“我才不想回去，那个唯命是从的软骨头节目组。”
埋汰起前东家来一点都不客气。
没一会，她又说：“你不一样。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呗。踩在那个软骨头上面出头有多爽你不想体验下？”
王博还真被说动了，他第一个去看他的经纪人小郭，小郭默默转过头去。
“算了，以后机会还多，没必要吊在一个节目上。”
郭晓婷嚼着红烧肉，点头赞同。
“不过，”王博头一转，看向林旭，“淘汰那天，旭哥问我的那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啊？”
林旭还在回忆王博说的是什么事的时候，宁婉兮开口替他回答了。
“那是让你立于不败之地的重要基石。”
王博天真地眨着眼睛，显然没明白宁婉兮的话中之意。
宁婉兮莞尔一笑：“站直了，别倒下。”
王博不知道，今天的热搜只是一个序幕，更大的浪涛正向他汹涌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