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演播厅内安静极了，只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包括主持人小易也愣着不知怎么接话，频频望向大机器后面的执行导演征询意见。
    演员们开始还交头接耳，在受到现场诡异的气氛影响，也慢慢停下交流，等待着什么——一些他们也不知道的力量。
    导演团队面色齐黑，头对头凑到一起开始严肃的讨论。
    而这肃杀的气氛中，唯有宁婉兮轻轻勾起了唇角，用欣赏的眼神凝视着导演席上的房思源。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宁婉兮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她不用去管房思源究竟经历了多么复杂的思想斗争，她只需要知道这个大导演最后的选择是自己，那就够了。
    导演团队短暂的讨论并没得出结论，录制却必须要进行下去。
    他们示意小易按正常流程走，于是小易给房思源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很好奇房导为什么选择婉兮？”
    房思源的目光透出清冷的光芒，仿佛事先就料想到这个问题一般从容回答：“她是一名优秀的演员，我一直很想和她合作。”
    他这句话很有信服力，因为在面试舞台上他的第一选择也是宁婉兮，只不过后面被直接拒绝，错失了合作机会。
    那么这一次呢？
    聚光灯打到了宁婉兮身上。
    就见她不紧不慢地起身，接过pd递来的麦克风。
    在大家以为她要开口说话时，她却迈开步子往导演席走去。
    这个行动似乎预示着她的回答，但因为那人是宁婉兮，保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她这每一步都走在了观众们的心弦上，一边紧张、一边期待。
    宁婉兮稳健而坚定地走到房思源面前，愉快又感激地望着他，拿起话筒，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现场一片哗然。
    这个女人，她答应了！
    而且“谢谢”是什么意思？
    不知情的演员们已经在猜测他俩之间是否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只有节目组完全明白这声道谢的含义。
    郭晓婷兴奋地给宁婉兮比耶，她可能是全场最高兴的那个人，就差长双翅膀全场飞舞了。
    说出口的话，无法被撤回。
    约定好的事，也无法反悔。
    这一局，宁婉兮赢了。
    节目流程继续，宁婉兮坐到房思源身后为演员们准备的座位上，再次轻声地与他道谢。
    房思源简单地点头，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表达自己对她的期待，两人便这么有默契地沉默着。
    而场上的气氛被另一个意外又哄到了高潮。
    第二位进行选人的导演陆灵薇选择了一个从没有担当过主角也没什么知名度的男演员，在主持人小易询问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时，她神秘一笑，答：“我主打的就是出人意料，接下来的片子依然会是如此，敬请期待。”
    前两位导演选择完后没有一个是天意的演员，天意想要把自家演员烘托成炙手可热的计划还没开始就遭遇了挫折。场上几个小演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尤其是毕才彩，在听到房思源选择宁婉兮的那一瞬间连平时摆惯的招牌笑容都没维持好，一下垮了。虽然她很快就调整回来，却无法掩藏眼神中的戾气。
    关键第三位导演黄珊珊的选择总算没有辜负天意的信赖，在房思源没有选择毕才彩的情况下，她直接挑走了这个女孩。虽然她输出了许多对毕才彩的赞美之词，可毕才彩的反应只是得体而礼貌，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开心和热情。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宁婉兮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点同情毕才彩。
    两人明明很不一样，但宁婉兮在毕才彩身上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坚决、一样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一样的……嗯，稚嫩。
    不过，毕才彩身上有着宁婉兮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天赋与热情。五年前，宁婉兮进娱乐圈纯粹是为了好玩，她才没有什么梦想和热爱，一切全凭她开心。
    然而毕才彩的眼里有光，不服输的光。
    今天虽然败给了宁婉兮，但那女孩绝对会卷土重来，甚至爬得更高、跑得更远。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目前，宁婉兮有更加关注的人。
    “房导还想要谁？”
    角落中的低声交流不会有人关注。
    房思源很坦诚地说：“一个年轻的男演员。”
    “年轻演员的话选择没有那么多。”宁婉兮冷静分析道。
    年轻的代价往往是经验不足，最典型的就是王博，朝气、活力、干劲、颜值都能打，唯有演技青涩了些。天意的童雨泽也年轻，人气还不低，但他是属于没人捧连龙套都演不了的水平。
    对此，房思源点头认同：“经验丰富的年轻男演员确实很少，但这儿有一个……”
    两个人的目光一同望向演员席第二排中间的那一位国字脸五官特别正气的男生。
    “陈品鸿。”
    就在那瞬，一个粗犷的男声报出了他的名字。
    男生应声而起，接过话筒，激动地说：“谢谢陈导的器重，我会努力的，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他被陈广选走了。
    房思源和宁婉兮对视一眼，双双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可惜”二字。
    “经验丰富的年轻男演员，倒不只有陈品鸿。”宁婉兮小声在房思源耳边说。
    她的视线指向演员席的右边——合木的小演员们坐着的地方，房思源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他拧紧眉头，表示质疑。
    “欧阳他七岁就开始拍戏了，演过很多知名演员的童年时期，当年被观众评为‘最会演戏的童星’，天赋是不差的。”宁婉兮说，“后来经历过一段尴尬期，他回学校念书，离开影视圈四年，依然放不下演戏，于是高考报考了戏剧学院的表演专业，好像是专业第三被录取的。”
    房思源认真听着，目光开始对远处的欧阳翔宇进行打量。
    他的外形条件一般，长得算不上帅气，但有一股他自带的气质，绝不是淹没人群就找不到的类型。他的演技……结合组团赛前三轮的表现，只能说在及格线上，亮眼谈不上，甚至还有些油腻。房思源知道，很多演员在演了太多角色后会形成一种自己比较舒适的表演模式，这种模式会给人一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但就是无法打动人心的感觉。用通俗一点的话就是“演皮掉了”。
    宁婉兮还在耳边给他介绍：“我知道，学校和专业成绩都代表不了什么。欧阳现在的演技正处在一个瓶颈阶段，相信你也发现了，他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戏路中，越来越闭塞，这是他最大的劣势，不过……”
    说到这儿，宁婉兮停顿了下，似乎是要故意吊起房思源的兴趣。
    达到效果后，她放慢语速说：“不过你想想，一个好演员的成长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房思源回答，他在思考，就足够了。
    宁婉兮很快就接了下去：“需要导演。无论是我还是毕才彩，或者是陈品鸿，我们一开始都是一颗原石，这颗石头的品相、成色代表着我们被塑造的可能性，而开凿打磨这个活是导演的。”
    话说到此，房思源很明白宁婉兮要表达的意思。
    欧阳翔宇是一颗品相很好的石头，先前的打磨因为工艺问题导致他无法释放原本的色彩，若是换一个人来打磨，他就会大放异彩。
    这个女人，太会给人画饼了。
    “房导，你没有其他合适的选择了。”这是宁婉兮的一锤定音。
    面前的二十几名演员中，演技好的男演员大多都是30岁以上，25岁以内的、还有些经验的男演员确确实实只有欧阳翔宇一个人。而房思源他最在意的就是一个人的“合适感”，三十多岁的演员永远无法表演出二十多岁年轻人的状态。他确实只有一个选择。
    第一轮选人，文明选择了时子晗、施奕辰选择了许一平，这些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第二轮选人，依然是从房思源开始。
    他深思熟虑了方才宁婉兮和他说的话，拿起手边的话筒。
    “欧阳翔宇。”
    毫无意外，引来一片喧哗。
    房思源和欧阳翔宇在过去三轮组团赛中交集为零，谁都不会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人气导演会选择一个没什么水花的小演员。
    就连欧阳翔宇自己也是懵逼的，在全场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时，他本人还木木地左右环顾着，好久才用手指了指自己，摆出“我？”的口型。
    主持人小易趁势说道：“房导这次的选择又一次出乎大家的意料。来说说您的理由。”
    “年龄、经验都比较合适，当然我也会有顾虑的地方，但希望他能努力克服。”
    欧阳翔宇激动地跳了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一边大喊：“我会克服的！房导！我爱你！”
    这么热情的招呼成功让房思源的眉毛往上挑了一挑。
    不用主持人小易cue，欧阳翔宇已经欢脱地跑到房思源身后，在宁婉兮身边坐下，一来就咋咋呼呼道：“我做梦都想不到竟然可以演房导的戏！”
    房思源淡淡笑了下，有礼貌地与他打了个招呼。
    第二轮选人中，陆灵薇依然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黄珊珊选择了天意的童雨泽，这信号再明显不过，天意已经把力捧导演从房思源换成了黄珊珊。陈广选择了合木的马许倩，这让合木的其他小伙伴们都很高兴。
    “耶！”欧阳翔宇小小欢呼，突然问道，“我们下一轮还选吗？”
    规则规定每个导演至多可以选择三名演员，换言之，也可以不选满三人。
    房思源微微侧头，对后面两位演员点了点头。
    “三个人的戏会更有层次。”
    “那第三个人，你想选谁？”宁婉兮问。
    房思源沉思片刻，决定坦白：“稍微有些年纪的女演员，比如说……”
    “李思思。”
    房思源还没说出口，他想说的名字就被另一个导演说去了。
    他尴尬地只得改口：“或者张婷怡，我们有合作过，她很优秀。”
    “张婷怡。”
    房思源：“……”
    这些导演们仿佛一个个在和房思源作对似的，他刚说一个名字，那个名字马上被喊走了。
    宁婉兮没忍住笑出声来。
    “房导你这嘴有点毒。”欧阳翔宇也吐槽道。
    “其实年轻一点的女演员也可以，也有不少可以编排的余地，只要区别开形象和风格。我觉得……”
    宁婉兮和欧阳翔宇都忍不住往前贴了贴，然后两只眼珠子在演员席疯狂扫描，很期待下一个中奖的是哪位。
    房思源则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人的游戏心态，一本正经地说：“高又晴不错。她虽然很年轻，演技也略显青涩，但她就是你刚才说的优质原石，而且你们俩不撞型，她能弥补你锋利的那一面。”
    “啊。”宁婉兮和欧阳翔宇一起叫了起来。
    隔座的施奕辰不经意地往他们这儿一瞟，然后缓缓起身，说：“我选择……高又晴。”
    “神了啊房导！下次买彩票问你号啊。”欧阳翔宇笑得不能自拔。
    房思源的脸色往下一沉，干脆不说话了。
    看着房思源吃瘪，宁婉兮的心情别提有多舒畅，虽然他俩现在算暂时性冰释前嫌，但刻在骨子里的态度是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
    那之后，房思源一言不发，就等着第三轮开始，他要把自己的选择藏在肚子里，不说出来，就是安全的。
    “秦研！房导，秦研！”
    最后一名导演选择结束，宁婉兮激动地拍着房思源的肩膀。
    房思源心里一愣，想着这女人是会读心术吗？她怎么知道被他藏下的那个选择是秦研？
    “黄珊珊很喜欢秦研，抓紧，这是最好的机会。”宁婉兮小声在他耳边提醒。
    紧促的提醒不由让房思源跟着紧张起来，他很快拿起话筒，很快报出了秦研的名字。
    果不其然，黄珊珊的脸色有一刹那的凝固，毕才彩看向他们的眼神更是赤裸裸的敌意。秦研果然是黄珊珊也想要的女演员。
    “漂亮！”欧阳翔宇握拳小呼，等着秦研蹦蹦跳跳跑过来，合木的三个演员激动地空中击掌。
    至此，房思源团队集结完毕。
    被抢走心仪人选的黄珊珊不得不把最后一名天意的小演员挑走，这一轮也有不少导演轮空选择，最终有四名演员遗憾离开《在片场》的舞台，其中便有在团建中以“神之一手”燃翻全场的王博。
    这家伙身边的人都走空了，只余他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坐席中央，显得异常落寞。
    录制结束后，王博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演播大楼。欧阳翔宇想找他喝个酒谈个小话，在整栋演播大楼上上下下跑了两遍都没找到人。
    “博哥没事吧？”他不由担心。
    “小郭人呢？”秦研问。
    小郭是统管他们几个年轻演员的经纪人。
    欧阳翔宇摊摊手：“结束后没看到他啊，希望是他送博哥回去的。”
    “哎……”秦研叹了口气，“我能理解他。我刚出道的时候试戏，试一个挂一个，曾经有段时间我都要抑郁了，每天都在思考我是不是不适合这个行业。”
    “嗯。”欧阳翔宇没有多说，他曾经也有过一段苦不堪言的经历，不会与外人道。
    秦研继续感慨道：“但不是的，没什么经验的演员并不是不适合当演员，不过是缺少一个机会。一旦碰到他的伯乐，一夜爆红都有可能。”
    “嗯。”
    秦研苦笑道：“我们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王博，其实我们也和他一样，都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展翅鹏飞的机会。”
    “嗯，只是我们等的时间比他长一点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这略带苦涩的笑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