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里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头凑着头看着一部手机，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高能预警，高能预警。”胖胖的女孩充当着人形弹幕，那手机应该就是她的，那模样八成是她拉着另一个女孩看的手机。
配合手机里的声音，胖胖的女孩拿腔拿调地说了句：“惹我，你完了。”说完，两人对看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很爽不？这剧忒好看，《first rate》，一帮穿得忒好看的女孩子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反转接反转，刺激得不得了。”胖胖的女孩兴奋地安利。
她朋友质疑道：“这不是雌竞？”
胖胖的女孩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no，no，no！狭隘了啊！只准男人为了事业互相算计，不准女人为了梦想勾心斗角？真的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去看！速去看！大女主，大爽剧！”
“这节目搞啥呢？”朋友问。
“《在片场》，一个拼演技的综艺，也很好看。菜花是这节目的主咖，我就是为了她才看的这节目。”
“菜花啊，确实很漂亮，不过太幼了，我还是喜欢那个……叫宁什么婉的。”
哪知一听这话，胖胖的女孩面色一沉，皱着鼻子不屑道：“宁婉兮？这女人当年搅得娱乐圈一滩浑水，没想到现在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会喜欢她？”
两人间的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朋友赶忙澄清说：“长相啦，你不能否认她长得漂亮吧？”
胖胖的女孩不以为然地哼哼了几声。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没过一会又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到一块去了。
就在两人右边五个身位的距离，话题的当事人默默地把所有对话听入耳中。
宁婉兮觉得有些好笑，那么直接的听别人在面前说自己坏话确实是少有的体验。
她今天特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没有选择专车出行而是混入了忙忙碌碌的都市人流里，就是为了换一个心情、换一个角度来感受这个世界。也许这样能把一直堵着胸口的那口气儿给顺了。
目的地浅定了一个很有特色的书院，那是她在念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去的一个地方，离她所念的高中两站路，是一处闹中取静之地。
那会她刚刚开始接触影视圈的工作，因为这一副姣好的面容和家里敦实的家产，宁婉兮觉得身边所有人对她都是假惺惺的笑容，与他们接触让她心累、疲乏、压力极大。于是她经常会一个人消失，这家书院就是她消失时常去的一个地方。
书院位于一条幽静的小巷子里，独立一栋两层楼高，外观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门前种了一排绿植，郁郁葱葱的，看着便让人心情放松，如书院的老板娘一样。宁婉兮至今还记得老板娘微笑时唇边的两点酒窝，眯起的双眼弯成两个月牙湾，十分温婉可人，她说起话来也是和声细语，每次只要一到这儿、与老板娘短暂交流一会的时光便足以治愈她一心的劳累。
地铁坐了十站路，再步行十五分钟，宁婉兮面前的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建筑，时间仿佛在这个空间停止了。
推开那道熟悉的木门，清脆的铃声仿佛在向她打招呼“欢迎回来”。
踏上熟悉的木制台阶，宁婉兮环视左右，与记忆中并没有太大差别，这儿还保留着当年的味道，还有那淡淡的书香味也是如此让人怀恋。
这儿果然有魔力，可以把一切烦心事都净化的魔力。
宁婉兮缓步走上二楼，工作日店里人并不多，窗边还有不少空位可以挑选。
她在挑了最角落的一个沙发座坐下，从包里取出文明送给她的那本《金丝雀》，准备给自己的大脑洗一个澡。
《疾风》杀青后的两天，房思源一直在后期房里盯着后期。
这次是他和文明毕业之后第一次正式pk，说不期待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做一条好片子在房思源的心里比任何pk都要重要，因此一旦投入其中，他立马就忘了pk这个事情。
两天没日没夜的日子过后，房思源终于得了一点清闲，剩下的工作交给专业的后期就行，他没必要整日盯着，正好这天受久违的老朋友邀约，说他一直在找的书终于淘到了，房思源便决定外出给自己放个风。
说起这个老朋友其实是他大学时代的学姐，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她是房思源高中同学的同个系的学姐，正好他们入学那年她大四，和他高中同学关系不错，常常出现在他们的饭局上，一来二往便也混成了朋友。
这位学姐最大的特点就是爱书如命，每次饭局房思源都见她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膀，说是刚从图书馆过来，她还说将来的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书店，当时他们虽然嘴上鼓励她的梦想，但其实没人能想到她竟然那么快便实现了她的梦想。
学姐的书院开张那日，房思源还和他高中同学一起捧场去了，当时那两层楼的独栋建筑把他俩都给看呆了，不仅如此书院里的藏书颇丰，布局也很舒适，让人一呆就能呆一天。从此，房思源便爱上了这个地方，定期会来充个电，放松下自己。
学姐对他也非常好，基本上是有求必应，还专门为他设了个单间的小书房，让他可以免受外面环境的侵扰安静看书、思考、写剧本。
这天，房思源也是刚进门就直接往二楼自己的小书房去了。
小书房在二楼最头上的位置，上了楼梯需要先经过那条长长的主干道，道儿的左手边就是一排落地窗，采光极好，窗边一个个沙发位，在午后阳光正好时坐那儿看书属于是天堂级别的享受。双休日人会比较多，但这天是工作日，就零星坐着几个人，看着都是大学生模样，全都在认真看书。
这个氛围让房思源很着迷，他情不自禁地就放慢脚步，目光停留在那一个个读者身上，想象着他们的性格、喜好、专业，还有今天来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打发时光？还是为了等待朋友？或者也和他一样只是喜欢这里的氛围。
目光终于锁定到了最后一个人身上，然后房思源呆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恰到好处地修出了她妩媚的身体曲线。草帽的宽大帽檐遮住了她半张脸，完美的下颚线在阳光的勾勒下更是无懈可击。
午后阳光下，这个女人好似发着光一样。
只是一眼，房思源便挪不开视线。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她手中的那本书。
《金丝雀》！
她竟然在看这本书！
房思源忽然就想到一周前文明和他开过的玩笑。
——“我会试着给婉兮推荐下《金丝雀》，首先得引起她的兴趣。”
他不会真干了吧？
宁婉兮看得很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三米之外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而房思源也看得很投入，他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变成摄像镜头把这一幅美丽的画面给永久保存下来。
“来了？”
一声不和谐音，拉回了房思源的思绪。
学姐在他身旁冲他甜甜地微笑。
“发什么呆？”顺着房思源的视线，学姐也看到了窗边的宁婉兮，意外地说，“欸！好久没见她来了。你们认识？”
这下轮到房思源意外了：“她经常来？”
学姐回忆道：“大概是六年前吧，她一个月能来个两三次，然后一个人坐那角落，对，就是她现在坐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说来也奇怪，这小姑娘每次来都是一个人，也不合适人说话。起先我没太好意思打扰她，后来她先来问我找书，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还挺能聊，这让我挺意外的。”
“你不认识她？！”房思源更诧异了。
学姐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在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而房思源也终于冷静下来，转念一想，这位学姐一心都扑在书上，平时也不会看电视、刷娱乐新闻，甚至可能连微博都不玩，不认识“宁婉兮”倒也不奇怪。
“怎么回事？”见房思源这一副反常的模样，学姐的眼神变得八卦起来，“你们什么关系？前女友？”
房思源惊得矢口否认，这边动静一大，宁婉兮已经向他们望过来了。
学姐泰然自若地朝她走去，两人亲切地攀谈起来，有说有笑的。而房思源却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聊得热络，只感觉世界真奇妙。
两人聊了没多久，一起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房思源只得上前走到她们身边。
“我刚问了思源半天他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他前女友呢。”
一来就听见学姐的调侃，房思源很尴尬，尴尬的表现也只能冷着脸。
宁婉兮瞥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也没有搭话。
“那你们聊着，我还有事忙。”学姐拍拍房思源的肩膀，提醒道，“你要的书我放你房间了，回头自己去拿。”
现场只剩下了房思源和宁婉兮。
空气凝固了。
“我能在这儿坐下吗？”房思源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他指了指宁婉兮对面的沙发座，问。
宁婉兮点点头，又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看去。
空气再次凝固。
房思源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能够打开话匣子的话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窘迫。如若在五年前，他压根不会多看宁婉兮一眼，这个女人一度是他最讨厌的那类演员，可为什么如今自己却对她那么期待？是因为她那一身红色旗袍给他的冲击太大？还是因为她在初舞台回馈他的那个表演？
左思右想，房思源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问出她的想法。
不过，他刚要开口，宁婉兮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你想在《在片场》得到什么？”
很生硬的语气，很严肃的表情。不由让房思源警觉，她是有目的的。
“经验，和合作机会。”房思源的回答简洁且滴水不漏。
宁婉兮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你呢？”这回轮到房思源提问。
“经验、曝光、机会。”宁婉兮如法炮制，说完之后静静地凝视着房思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房思源想了想，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
可话刚起了个头，又被宁婉兮抢先了。
“我直接问了，抢位赛，你有人选了吗？”
房思源愣了下，他没想到宁婉兮竟然会那么直接，那他如果坦白说想选她，她会答应吗？
明明是刚才自己想要起的话题，却在被对方说出之后犹豫了。
宁婉兮那么问的意思是希望在他的名单里，还是要暗示他放弃选她？
房思源一时琢磨不透，宁婉兮却试探性地发起了进攻。
“毕才彩。”
她提了一个名字后，认真观察起房思源的表情，似乎是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窥探答案。
然而，房思源面无表情。
“李思思。”
房思源依然不动声色。
“吴学斌。”
宁婉兮的目光如探视镜一样在房思源身上上上下下的扫描，令后者十分不适，最终忍无可忍打断她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这么一问，宁婉兮却不说话了。
房思源只觉得莫名其妙，先挑话题的人是她，试探一圈之后又突然自己放弃了，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果，”房思源说，“如果我选你，你会答应吗？”
其实在他脑中的词是“我想选你”，但话一出口就自动变成了征询。
宁婉兮转过头，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房思源看不透她眼里的意思，好像在质疑、好像在生气、好像无所谓、又好像在嘲讽，他心里没底起来，他从来就搞不懂这个女人，以前不想搞懂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心里七上八下的，真的折磨人。
房思源想要放弃了，如果两人相处一直是这种状态，那合作也不会愉快，更无法产出好的作品。
“房导，”宁婉兮唤了他一声，“晴天和雨天，你更喜欢哪个？”
房思源先是愣了下，但很快就很有风度地浅勾了下唇角，回道：“不巧，我喜欢阴天。”
这下彻底放弃吧。
房思源起身，往走道尽头自己的小书房走去。
若说没有遗憾，那肯定是假的。
但对于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从不会后悔。
宁婉兮抬头仰望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这样的大好天气一定是大多数人最最喜欢的。但宁婉兮不喜欢，她觉得阳光无比刺眼，好像聚光灯一样照得人无所遁形。
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书本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房思源最后风度的笑容让她感觉到了疏离，是的，他俩本就没那么亲近，可那个笑容确确实实有一种疏离感。
——“如果我选你，你会答应吗？”
这个问题把宁婉兮的心都给搅乱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房思源会如此直接地向她发出邀请。明明只要点头说个“嗯”，她现在所有的烦恼都能烟消云散，可是她迟疑了。“嗯”字卡在喉咙口，怎么都发不出声儿来。
是她自己硬生生地把机会给推走了。
因为偏执的执拗，因为任性的脾气，和五年前的失败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宁婉兮十分懊恼，甚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只能让痛感来消解自己的沮丧和自责。
这天明明是要来放松心情的，然而现在心情更差了。
把书本塞进包里，宁婉兮决定直接回家，想哭就哭个痛快。
手机忽然震动了下，打开消息框，葛千秋发来一个笑脸，问“今天休息？约？”
她刚想要回“累了，改天。”的时候，手机唱起歌来，是葛千秋的专属铃声。
“我今天七点就能下班，老地方呗？咱好久没见了。”
熟悉又亲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婉兮鼻子一酸，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被葛千秋发现了端倪。
“妞儿你哪儿呢？我去接你。”
宁婉兮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
“你忙去，我们晚上老地方见。”
葛千秋哄孩子一样地在电话那头安慰道：“乖宝宝不难受，晚上我和你一起骂死那个坏人。”
成功让宁婉兮破涕为笑，催着她挂了电话，宁婉兮背起包走出了书院。
晚上八点，千鸟屋，宁婉兮点了一桌子的烤串小菜就等着葛千秋来。
女人在还差九点十五分钟的时候姗姗来迟，笑着说着抱歉，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谁欺负你了宝贝？”
“骂死我吧！”宁婉兮嚷着。
葛千秋心疼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给她夹了个大大的肉丸，把宁婉兮给逗笑了。
“你以为我幼儿园小朋友吗？一个肉丸就没事了？”
葛千秋笑着说：“那也总比没有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最有用了。来，多吃点，边吃边说。”
于是宁婉兮一股脑儿地把这些日子的遭遇一一倾吐给葛千秋，气得那姐们面孔通红。
“这是人干的事儿啊！天意那么小心眼儿啊，堂堂一个公司逮着一个艺人欺负是几个意思？节目好，他们自然有钱拿，搁这搞什么帮派斗争呢？活该他们干不过合木。不过柴老狐狸也不是什么善茬，就对你有意见呗。咱凭什么受这口气做夹心饼干啊，不干了不行吗？”
这姐们比宁婉兮本人还要激动，把宁婉兮想说的话都给说了，这心里总算舒畅了不少。
“娱乐圈就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就说你没事再回那圈子干什么？纯纯自讨苦吃！”葛千秋生气起来连宁婉兮也骂，“五年前退了挺好的，出国学个mba咱还能当合伙人。学什么演戏啊，这世道谁还看演技啊！”
五年前宁婉兮选择出国深造演技的时候葛千秋起初是反对的，但看她那么坚持就再没提这茬事，现在见她又受了气，实在是愤愤不平，才旧事重提。
而宁婉兮只能默默听着，这条路确实是自己选的，再苦再累再委屈也只能自己受着。
“怎么？今天是那个房思源又惹你生气了？”
宁婉兮咬着肉丸子，又炫了口啤酒，才说：“是我自己。”
“哟呵，你还会替他说话了？怎么回事？”嗅到一丝味道的葛千秋一口就咬住了钩子，打量起宁婉兮来。
“我，哎……本来想拜托他的，但没开出这口来。”
葛千秋哈哈笑了起来：“你能开出这口我葛千秋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宁婉兮：“……”
“只有这条路了？”
“嗯。”
“那想个办法。”
骂归骂，对于宁婉兮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葛千秋总是会无条件支持。
“什么办法？”
葛千秋斜着眼睛思考了下，说：“攻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