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拍戏，童雨泽姗姗来迟。
    来迟还不算什么，那脸还肿得和个馒头似的，被化妆老师念叨了好一会，导致拍摄也比预期晚一个小时才开始。
    宁婉兮倒是坦坦荡荡，但她看到童雨泽努力躲避她视线的模样真的是好笑极了，心情无比舒畅。
    直到化完妆，快要开拍之前，童雨泽悄悄地走到宁婉兮身边，小声对她说：“昨天是我喝多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宁婉兮简直要笑疯了。
    喝多了确实是真的，但这男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让他睡过去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看来最后那一波语言暗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上午的拍摄宁婉兮的状态都非常好，只要在镜头前面她就能忘记对方的现实身份，童雨泽就是男主角，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她唯一的理解者、她矢志不渝的伙伴。
    所以半天拍摄结束，童雨泽立马又回到原来那轻浮的模样，与宁婉兮的话也多了起来。在他恬不知耻地要约宁婉兮吃晚饭的时候，被宁婉兮一口回绝：“我有约在先，今天就不奉陪了。”
    有约确实是真的，昨天听郭晓婷说陆灵薇今天在附近拍摄，到八点就差不多能结束时，宁婉兮马上约了她晚上一起吃个饭。
    陆灵薇之前说过喜欢吃牛排，于是宁婉兮专门找了家和光市牛排ranking第一的餐厅，拍完戏马不停蹄就先到那儿等着了。
    差不多九点零五分的时候，陆灵薇到了，那兴奋的模样一如宁婉兮所料。
    “居然能被你约到？”她两眼发光地盯着邻桌的牛排，诧异地问。
    宁婉兮甜甜一笑：“知道姐姐爱吃，那必须得努力约。”
    陆灵薇眯起眼睛，略带防备地看着宁婉兮。
    “有问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呀，你先坐！咱姐妹俩慢慢说。”
    宁婉兮催她坐下，招呼服务员点菜。
    “爱吃啥随便点，这顿我请。”
    陆灵薇看了宁婉兮一眼：“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说着，她还真不客气地一通点菜，完了才一本正经地问宁婉兮道：“说，什么事？”
    宁婉兮刚想开口，被陆灵薇先给制止了。
    “慢点，让我猜猜。”
    她的大眼珠子审视了宁婉兮一番：“碰到困难了？”
    “嗯。”
    “和《在片场》有关？”
    “嗯。”
    “节目组不想让你走下去。”
    “姐你太神了。”宁婉兮夸道。
    陆灵薇接着分析道：“所以你想找一个能保你的导演。这个导演必须得有一定的话语权，而且敢和节目组，或者说天意唱反调。”
    宁婉兮默默听着，全被说中了。
    “所以你想到了我。”
    宁婉兮不由苦笑，这下她的话全被对方说了去。
    “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陆灵薇想了想，却说：“这不像你的风格。”
    宁婉兮一怔。
    “我凭什么帮你？凭我们合作过一次？还是凭这顿饭？”
    宁婉兮急忙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
    陆灵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一脸严肃，犀利地问：“不进盛典也行？”
    宁婉兮沉默了，这是她没想过的发展。
    “《在片场》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我也很愿意再和你合作。不过我和节目组的合同只到盛典前一期，那之后我有其他工作，没办法继续录制。”
    看到宁婉兮的反应陆灵薇已经知道答案了。
    “其实那份工作我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接，是你让我下了这个决定。”她淡淡地笑了笑。
    宁婉兮的眼神在向她寻求一个解释。
    “有人找我拍《聊斋》，你知道这片子都被拍烂了，古往今来多少经典，翻拍很难再超越了。不过我们一起拍幽灵电梯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了灵感。制作方那边说剧本还没成型，可以按照我的意思改编，我寻思着完全可以拍一个不同视角的聊斋。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从主角的视角讲故事，那么如果换成不起眼的小妖视角呢？如果换成反派视角呢？那完全可能是不同的故事。这是挑战，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我想去试一试。”
    说这段话的陆灵薇眼中闪烁着神气的光芒，语调也特别昂扬，宁婉兮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甚至迫不及待马上投入其中。
    如此一来，陆灵薇这条线也断了。
    宁婉兮不禁沮丧起来。
    文明和陆灵薇本来是她最有把握说服的两个导演，现在都失败了，接下来她还有什么选择呢？
    “我能问一句吗？”陆灵薇觉察到了宁婉兮的情绪变化，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在片场》？”
    宁婉兮苦笑着说：“老板下达的硬性kpi。”
    陆灵薇皱了下眉头：“柴军豪？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哪里得罪他了啊，我甚至还是他的债主！
    只是他和所有欠债的人一样，都希望债主滚得越远越好。
    这其中缘由宁婉兮没有和陆灵薇说得太多，她只无奈地耸耸肩，调侃着：“高要求高标准呗。他需要我证明自己。”
    陆灵薇浅浅喝了口红酒，点着头说：“确实，以你五年前的能力是差合木有点距离。不过把你扔到对方的场子里来证明自己，这稍微有点狠了。”
    “那可不？对他来说我赢或不赢都稳赚不赔。”
    陆灵薇露出的难色：“在天意的地盘想弄走一个人比掐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就非得在合木呆着吗？其他经纪公司一点都不考虑？”
    宁婉兮的笑容又加了分苦涩：“连合木都容不下我，其他哪里还有经纪公司敢要我？”
    陆灵薇哈哈笑出了声，然后对宁婉兮投去同情的目光。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是最大的仁义。
    不过同情归同情，对方那么诚心诚意地来请自己吃饭，直接抹抹嘴走人确实有点过分了。
    陆灵薇关心地问道：“除了我，你还想找谁？”
    “我和文导谈过，他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了。”宁婉兮说，“然后，可能还会再去找黄导聊聊吧。”
    “黄珊珊？”
    “嗯，黄导比较擅长拍都市女性，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些谈判资本。”
    陆灵薇摇摇头：“我劝你别去找她。”
    宁婉兮不解地望着她。
    “黄珊珊这个女人外表看着和颜悦色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她平生最讨厌两类人：一、毫无演技的资源咖；二、黑红艺人。很不巧，你两项都占了。”
    宁婉兮张张嘴，可能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根本无法反驳，五年前的她确实两项都占了。
    “我的意见是，去找房思源。”陆灵薇很认真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个建议对宁婉兮来说却是最刺耳的。
    “我相信你自己也想过了，这些导演里面最有资格不听节目组话的就是房思源。就连黄珊珊因为和天意的长期合作关系都不可能完全无视他们的建议。而房思源不一样，他出道以来一直就是很有个性的导演，他所有的选择都是凭心而动，想尝试动摇他想法的资方一个个都被他气走了，所以这些年，哈哈，其实他过得挺艰难的。”
    宁婉兮从陆灵薇欢快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说来……”陆灵薇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宁婉兮，继续说，“拍幽灵电梯的时候，房导来过我们片场。”
    宁婉兮整个神经都绷了起来。
    “他还提到了你。”
    宁婉兮挪开了视线，切起牛排来。
    陆灵薇却紧盯着宁婉兮，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没有你讨厌他那么讨厌你。”陆灵薇笑得颇有深意。
    宁婉兮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一顿。
    “可能还有点喜欢你。”
    ？！
    这下刀叉直接从手中滑落，与盘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陆灵薇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你可以找他聊聊，这是我现在能给你最中肯的建议了。”
    说完，陆灵薇开始动起刀叉，享受起自己的晚餐。
    而宁婉兮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啦，看你那么可怜，这顿我来请。”陆灵薇塞了块牛排，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宁婉兮叹道：“太难了，姐。我这次……”
    “你这次回来就是想证明给他看你可以呗。”
    ？！
    宁婉兮再次惊到，这女人的触觉到底多敏锐，连这个都能猜到？
    “你初舞台演葛如芸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蠢的人都能看出来。”
    不，是你太聪明了。
    “你成功了，他确实对你刮目相看了，然后呢？你满足了吗？”陆灵薇的问题很犀利。
    宁婉兮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的目标不再是他，对不对？”
    嗯。
    “你还想要他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吗？”
    宁婉兮疑惑不解。
    “现在可不是吗？那么好的一个工具放在那儿，你用了，他就是你的武器，你不用，他可不就是绊脚石吗？”陆灵薇说得理所当然，好像那么一个浅显的道理怎么会有人不明白。
    宁婉兮沉默着，陆灵薇的每一句话都进到了她的心里，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被一叶障目错算了很多东西。
    “好啦，再不吃就糟蹋美味了。”
    被陆灵薇催着，宁婉兮缓慢地动起刀叉来，但心思却一直盘旋在房思源的问题上。
    她太在意他了。
    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日渐强大的自己压根不需要去靠打击他来获得成就感，既然能用，为什么不用？
    结果，这顿饭的后半程在沉默中结束，买单还是陆灵薇的掏的钱。
    三天后，郭晓婷带来消息，黄珊珊的人选大致选定了，其中自然没有宁婉兮的名字，而且带了很多天意的演员，很可能她和天意之间达成了其他合作关系。
    摆在宁婉兮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房思源。
    尽管理性上她捋顺了逻辑，但心里面还是觉得怪难受的。
    这五年来她宁婉兮受过多少苦、忍过多少累，这一切她都挺过来，因为这些苦、这些累在不远的将来都会变成硕果累累回报给她。可这次不一样，她讨厌房思源，一看到他就会生气，即便她清楚地知道和他合作最高效、最有利，但为了吃上香甜的果实而必须把上面的毛毛虫一起吞了，这个要接受起来还是需要一点心理建设的。
    这天也是《疾风》的杀青日，剧组全员杀青后在文明的带领下一起下了馆子。
    约了一个包厢，童雨泽硬挤到宁婉兮的身边，给她添酒夹菜特别殷勤，而剧组的人除了文明之外都用看一对儿的表情看着他俩，毕竟这几天两人之间的感情戏演得和真的似的，都有在传闻他俩发展恋情了。
    但宁婉兮的态度很冷漠，忍无可忍时，她直接提出和另一边的文明交换座位，借口离门口近，通风好。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推杯换盏，酒也过了好几巡，文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宁婉兮：“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小说，叫《金丝雀》？”
    宁婉兮当然很诧异，诚实答“没有”。
    文明准备十分充分，从随身的包里直接掏了本书出来，封面上正写着“金丝雀”三个大字。
    “送你的，可好看了，我大学时候通宵看完的。”文明极尽全力安利道，“这小说描写最棒的就是女主角，这个人物特别有层次，三重身份，周旋于好几个党派之间还能够保持最纯粹的初心，读到最后会被她深深打动，你一定会喜欢的。”
    宁婉兮打开书本，看了眼扉页内侧的剧情梗概，好像是民国的故事，女主是在歌舞厅工作的歌女，然后被时代卷进了各派系的斗争中。所以是一本以女主这个小人物的视角展开的大时代的故事吗？
    “一定要好好看看。”文明嘱咐道。
    宁婉兮谢过后收起了书，既然文导那么推荐，那有空的时候看看也不吃亏。对于民国的故事宁婉兮还是挺感兴趣的，因为民国时代的旗袍漂亮极了。
    最后散场时童雨泽要送宁婉兮回家，而料到此招的宁婉兮早就叫林旭在门口等着了，可算又逃过一劫，希望这家伙以后不要再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了。
    《疾风》拍摄告一段落后，宁婉兮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抢位赛如何晋级这个问题上。林旭虽然没有参与计划，但基本的情报还是从宁婉兮那儿听说了，看着这个一脸丧气的女人，他不免担心。
    “不顺利吗？”林旭问。
    “嗯。”宁婉兮的回答很简略。
    “我听小郭说了，现在只剩下发……”刚发了半个音，他立马收住了话，并改口，“那个孤傲高冷的导演。”
    “嗯。”
    宁婉兮竟然没有生气？！事态果然很严重！
    “那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我们婉兮是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
    宁婉兮：“……”
    她就在犹豫要不要为五斗米折腰啊！
    毕竟没了这五斗米，她可能活不下去啊！
    “我们可以这样，让他主动来求我们，我们顺势答应，这就不算折腰啦。”林旭提了个没心没肺的建议，还自个越想越有道理，“你看啊，小说里都写的，女孩子要擅用推拉之术，自己上赶着去要不掉了身价？我们男人都吃这一套，可把我看得心潮澎湃的，我打包票啊，发……那个男人他也不例外，毕竟他粉丝都……”
    这话宁婉兮是听着越来越不对，她一语戳穿：“你是不是又去那什么该死的超话看什么该死的同人文了？”
    林旭矢口否认：“没，没，绝对没有！”
    宁婉兮懒得与他争辩，现如今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怎么下这个决心，去做这个事情！
    推拉……
    还是算了，宁婉兮可不信房思源会吃推拉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