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疾风》正式开机。
    故事讲的是一对男孩和女孩一起计划逃离不幸的原生家庭。其实牵涉到了残酷的家庭问题、冷漠的社会现实，光看故事会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沉重和阴暗的片子。这种类型是房思源的擅长，而文明其实更擅长拍摄快节奏、跌宕起伏的片子。
    所以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两个演员听的时候，童雨泽大呼过瘾，宁婉兮也吃了一惊。
    不过，颠覆才有意思。
    这一轮展映对宁婉兮至关重要。
    休息那三天宁婉兮几乎都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赢下和节目组的赌约。
    获得某位导演的第一个指名，其实真要做到并非难事。如果宁婉兮去拜托李立军，他大概率会欣然接受，但这样没有意义。宁婉兮的目标是闯入最终盛典，很明显李立军并非合适的人选，虽然他的风格自成一派，但论资历、论人脉、论能力进盛典还是有点困难。宁婉兮必须要找一个有能力进盛典的导演，说服他，让他能够第一个选自己。
    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文明。
    文明的水平不比房思源差，虽然之前一直没什么名气，但这完全是因为他性格原因导致碰不到好的资源，这次《古堡奇案》让他一战成名，今后只会越来越好，节目组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支潜力股的。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宁婉兮和文明有些交情。《古堡奇案》积攒下来的好感度应该让文明不太会拒绝她的请求——除非被节目组安排了。
    为了先下手为强，宁婉兮让郭晓婷时刻关注节目组的动态。她这边努力争取导演的同意，节目组那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如她所料，郭晓婷传来的消息是节目组的副导这两天在一个个征询导演们的选人意向。
    “节目组给导演们推荐了几个人，一些名气比较弱的导演为了获得更多的时长和宣传八成是会答应下来的。回答比较暧昧的都是那些大牌导演。黄珊珊只说会选择合适都市题材的演员，陈广倒是给了明确的答复，不过他的名单里没有你。文导和房导都没有给明确的答复，我觉得过几天副导肯定会再找他们聊的。”
    郭晓婷在电话那头给宁婉兮汇报着探查结果。
    “他们谈话的时候有直接提到我吗？”宁婉兮问。
    “好像没说，我和几个导演聊过，他们说副导就问了他们对于抢位赛的想法，然后给他们推荐了几个演员。可能觉得他们不太会选你吧。”
    宁婉兮笑了笑，她知道节目组的心思，不是觉得那些导演们不会选自己，而是选了也无所谓，毕竟这些没什么名气的导演可能在抢位赛第一轮就被淘汰，而他们组里的演员自然也会跟着淘汰。这正合了节目组的意，可以不脏自己的手就把宁婉兮淘汰掉。
    “陆灵薇呢？”
    宁婉兮想到了她候选名单的第二位。
    郭晓婷噗噗笑出声来：“陆导可牛逼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回副导的吗？她直接说‘我还没菜到要别人指导我选人！’”
    郭晓婷学着陆灵薇的语气，活灵活现的，把宁婉兮也给逗笑了。
    “陆导yyds，太霸气了！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副导的脸都青了，哈哈哈哈哈。”郭晓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然后越说越上头，“房导也很牛x，副导整个热脸贴冷屁股，说破嘴皮就换来三个字——‘我想想’，我当时就在远处瞧着呢，没把我笑死。”
    这姑娘自从‘节目组劝退宁婉兮’事件后对节目组的恶意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大，看到那些领导们吃瘪她笑得比谁都开心。
    “不过有一说一，房导选毕才彩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他们已经合作过两次了，我听说毕才彩很欣赏房导，两人私下还会见面交流。可惜了，我其实觉得你也挺适合演房导的片子的。不过陆导和文导都很好，你有想法了吗？”
    “嗯，我今天打算先找文导聊聊。”
    “祝你成功。”
    于是，这天中午午休时，宁婉兮拿了一盒盒饭，特地坐到文明的身边。
    “这个节奏还能适应吗？”文明先开的口。
    宁婉兮打开饭盒，不急着吃饭。
    “我适应力很强的。”她笑道。
    “确实，是我冒犯了。”文明也笑了起来。
    导演吃饭的速度非常人能比，他们在片场往往会花最短的时间解决肚子问题，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拍摄中。
    所以宁婉兮没时间绕弯子，一眨眼的功夫文明饭盒里一半的饭菜已经被解决掉了。
    她直截了当地问：“抢位赛文导怎么打算？”
    文明是个聪明人，听到这个问题自然明白宁婉兮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有些意外，因为这不像宁婉兮会问出的问题。她对自己一直很有自信，不至于为了晋级专门去求某个人。
    “要听实话？还是客套话？”文明眯起双眼，放下手上的筷子，证明他在认真地对待和宁婉兮的这次对话。
    “实话。”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文明说，“我知道你是个爽快的人，所以我就直说了，抢位赛我想拍一个系列，这系列以男性为主，没有可以给你发挥的角色。”
    文明的回应很直白，但很真诚。
    话说得那么清楚，宁婉兮只能接受。
    她也明白，《在片场》这个机会对于文明来说很重要，这决定着他将来是否能顺利地从小屏幕转向大荧幕。网剧导演和电影导演，那中间差得可是一个太平洋。
    “婉兮，”文明的口吻柔和不少，“我很欣赏你，也很愿意继续和你合作。我当然可以随随便便分个女性角色给你，但我知道这不是你要的。你值得更好的。”
    宁婉兮知道文明的这段话是在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她主动地微笑说：“我明白，你有你的追求，我当然也有自己的目标。我就想了解下咱是不是能合拍嘛，如果合不了，那各自祝福。”
    “嗯，谢谢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郑重感谢，宁婉兮受宠若惊，连连说道：“不用那么严肃啦，我真的没关系。”其实还是有些关系的。
    “你怎么突然找我说这个？凭你的能力，我想选你可能都选不到。”文明感到疑惑。
    宁婉兮苦涩地笑了笑，这事儿可说来话长，现在先这么答吧：“经纪公司硬性kpi，遇到点困难。”
    文明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道：“你可以去找房思源。”
    ？！
    一听到这三个字，宁婉兮的眉头马上皱起来了。
    “你果然讨厌他。”文明哈哈笑道，然后问，“为什么？”
    宁婉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郑重申明：“我知道你和他是大学同学，关系很好。不过也请你能够理解，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文明在心里已经悄悄给房思源点了根蜡，看宁婉兮那坚决的态度，这要攻略下来难度肯定不小，还需从长计议。虽然他自己是十分期待这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擦出什么火花。
    短暂的午休时间在两人的谈话中一会会就过去了，下午拍摄郭晓婷带着一堆零食和奶茶跑来探班，眼神和宁婉兮对上时就不停在给她使眼色。宁婉兮告诉郭晓婷文明那边游说失败，郭晓婷显得很沮丧，不过这个开朗的妹子没一会又打起精神来。
    “去找陆导吧，她明天正好在这附近拍。我看看。”郭晓婷打开手机认真查看起排班表，“明天陆导的rundown是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文导这边……也差不多8点能结束，婉兮！”郭晓婷精神抖擞地看着宁婉兮，斗志满满。
    宁婉兮笑道：“我知道啦，我约约看她。”
    郭晓婷右手握拳在宁婉兮面前一划，给她鼓劲。
    “说来，今天怎么没见到小林？”郭晓婷左右望了望，问道。
    “他有事忙，这几天应该都不来。”
    “哦……那么重要的时刻，小林也不知道一起帮着想想办法。”郭晓婷噘着嘴抱怨。
    宁婉兮弹了下她的额头：“不还有你这个小叛徒在吗？”
    郭晓婷嘻嘻笑得很开心。
    帮助女神，义不容辞。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与黑暗势力作斗争的小战士，别说，还挺刺激呢。
    两人聊得正开心，童雨泽插进了对话。
    “在说啥？那么嗨？”
    “瞎聊呢。”郭晓婷把宁婉兮往自己身边一拉，回道。
    “婉婉，一会收工有空吗？”童雨泽笑眯眯地看着宁婉兮，问。
    宁婉兮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事？”
    童雨泽眉开眼笑：“明天的戏，有几处想和你再对对，晚上方便一起吃个饭讨论讨论？”
    郭晓婷拉着宁婉兮，心里头把这个花花男人嘀咕了成百上千遍。关于童雨泽的桃色传闻她听得可不少，但凡和他接触过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一点内情。传闻说，和他对过戏的女演员无一例外都与他有过关系。这回真找宁婉兮下手了！郭晓婷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女神被这样的渣男糟蹋。
    然而，宁婉兮竟然对他笑了？！竟然还答应了他的邀约？！
    连女神也无法逃过少女杀手的魔爪吗？
    “婉兮，”郭晓婷看着宁婉兮欲言又止。
    宁婉兮反而冲她露出安慰的笑容：“没事，我有分寸的。”
    收工后，童雨泽带宁婉兮上了自己的车，豪华宝马，配备专属司机。
    “徐叔，flower。”
    他潇洒地说了个名字，汽车马上启动。
    这一路上宁婉兮感觉自己被一只烦人的蚊子围着嗡嗡嗡的赶都赶不走。
    她真的非常不理解男人这种生物为什么无时无刻都要吹嘘自己的过往，她对他曾经一天爬过多少级台阶、下过多冻的海水、演过多危险的戏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童雨泽一直在滔滔不绝着自己的“光荣事迹”，连加班20个小时这种对于演员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都要拿出来说。
    听得宁婉兮只想翻白眼。
    他不光是说，越说还越靠近来，后面几乎大腿都贴上了，一转脸那唾沫星子就得甩自己脸上，让宁婉兮一阵犯恶心。
    她刻意往另一边挪了挪，望向窗外，表示自己想安静下，但童雨泽完全get不到她的意思，还在疯狂输出，幸好那家饭店并不远，到达的那个瞬间宁婉兮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才是今天晚上的开始。
    “我刚才和你说过零下40度的天我直接往海里面跳的事吧？当天晚上就高烧发到40度，我感觉自己快噶了，眼睛一闭感觉鬼门关就在前面。第二天拍戏整个人都在飘，导演让我休息，我非不，别说发了烧我感觉我脑子清醒多了，那天台词都没ng过……”
    “还有一次特别惊心动魄，就是在机场，一大群的粉丝来接机。那次因为是私人行程按理说不会泄漏出去的，我就走了普通通道，一出机场吓我一跳。幸亏我灵机一动，及时折返，不然这人拥过来很可能发生什么踩踏事故。别他倒无所谓，我的名字和负面新闻联系在一起就挺讨厌的。”
    宁婉兮悠悠转动着手中的红酒，小小品了一口。
    这家flower是市里面老派的法国餐厅，内装是一股欧洲宫廷风，墙壁上挂着仿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闪亮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厅堂打得明亮无比，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玫瑰香更是把格调升至最高。
    一杯酒下肚，童雨泽的脸上微微泛红。
    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住，视线紧紧锁在宁婉兮脸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宁婉兮摇头。
    “这儿是我爸向我妈求婚的地方，店经理，就刚刚给我们倒酒的，当年还是个跑堂的，他们的订婚合照就是他拍的。”
    宁婉兮故作吃惊，内心却忍不住吐槽，这家伙的父母长期在美国生活，结婚证都是在美国领的，他们一家十年前才回中国发展，还订婚的地方呢，把她当傻子骗呗！
    话题被带向了童雨泽的“成长史”，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生动讲述了他从记事起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不透露出“我怎么那么优秀”的凡尔赛感。
    换做少不经事的小女孩可能会被他说得升起崇拜之情，但宁婉兮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只当餐厅里有个烦人的说书先生，但这儿的饭菜属实是上品。
    法式大餐被一盘盘端上桌来，童雨泽便一道道给宁婉兮介绍着这些菜的典故以及料理方法，曾经一度为了生存研究过各国饮食的宁婉兮要克制住他话中的槽点就已经非常艰辛。
    “这瓶红酒是10年的，那年我记得我参加学校的唱歌比赛拿了第一名，这是我回国参加的第一个比赛，在我成年那个生日爸妈带我到这儿来点的第一瓶酒就是它。”
    “欸……”宁婉兮配合地给了个惊讶的反应。
    “知道吗？红酒配西餐是绝配，尤其是这道蒜蓉烤生蚝，生蚝性寒，需要搭配暖酒，红酒恰巧就是性温的，简直是天作之合，就好像我们俩在《疾风》里的角色。”
    童雨泽一边说，一边抬手示意waiter给宁婉兮添酒。
    宁婉兮脸上挂着笑，心中已经暴风雨狂骂了，这哥们还亏是外国长大的？“红配红、白配白”都没听过，就搁这欺骗无知小女孩了呗！像生蚝这种海鲜食品，要搭白葡萄酒或者法国香槟才更能引出它海鲜的风味，酸度和果香会淡化生蚝的腥味，让生蚝更好入口。这时候要是一口红酒下去，那不得满嘴的腥味，简直是糟蹋食材……
    罢了……不与他一般计较。
    “你酒量怎么样？”童雨泽丝毫没察觉到宁婉兮的内心戏，还觉得自己特别牛，在引导对话呢。
    “一般吧，偶尔在家会喝喝小酒。”
    “哦？喝的什么酒？”
    “啤酒、果酒、起泡酒，一般都比较爽口。度数太高的我不行。”宁婉兮把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撑在餐桌上，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童雨泽，“你呢？”
    童雨泽的嘴角都快飞起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婉兮，就差流口水了。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自己，认真回答道：“我也爱喝酒，不过我只喝纯酒。酒吧的那些鸡尾酒充其量就是个软饮，平时在家威士忌我是直接倒杯里加两块冰直接喝的。”
    “那你酒量一定很好。”宁婉兮夸道，提起杯督促对方继续喝。
    头脑发热的童雨泽一口就闷下半杯，虽然在宁婉兮眼里这是在糟蹋红酒，但眼下却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发展。
    干掉半瓶酒后，童雨泽连说话都开始舌头打结。
    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