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不语·谏曰驳曰
作者:乐己   渡生最新章节     
    是日朝会,众臣初在殿外等候,窃议起皇后之事。
    此事已议多日,便从商情下狱至今,也没个定论。朝臣们自顾着两国交好为商后求情,然当今陛下新君上任,众人实是摸不透其心思。
    于此前,多数大臣已上奏请求皇上放了皇后,这位皇帝陛下却置之不理。而今已至危急时刻。
    “诸位大人,都听说了吧?如今民间对陛下囚禁皇后一事众说纷纭,念及起来,他们都与皇后娘娘站在一处。”
    “可不是!今日百姓们还自发组织了什么‘皇后护卫队,分别站在城门和宫门口,有的还闹到了官府,嚷嚷着要堵府尹大人,这不,大可问问靳大人。”
    众人闻言,皆望向府尹靳大人。
    “哎呦,谁说不是呢,我来时还堵着呢。今日我可不敢上值了。告假!今日我要告假!”
    “哎,靳大人,你官府是直通民生之道,你若告了假,百姓要有个什么冤屈,可怎么是好?”
    “是啊,你可不能告假啊!”
    “哎呦诸位同僚,那你们给出个主意吧,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各位大人,依我看,这事儿是等不得了。陛下能登上皇位,皇后娘娘在这其中出了多少力,你知我知,百姓皆知,她虽非我蜜语国人,可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现下,仅仅是我国中百姓自发情愿,就已如此声势浩荡,若事情闹大,叫那蓝国察觉,岂不要借此事发难,两国随时都有可能短兵相接啊。”
    “是啊!我提议,咱今儿个定要在殿前细数其中利弊,务必请陛下拿定主意不可!靳大人,你便可借由百姓堵你府尹大门一事为皇后说情。”
    “言之有理!”
    于是乎,众人纷纷在殿上谏言。
    封知眉头稍锁,“呵,看来今日,你们是打算逼宫呀!这是商量好了,要朕给个说法么!”
    “陛下,臣等听闻,陛下尚在王府之时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恩爱非常,那时便已是坊间一段佳话。而今陛下却如此不顾念旧情,传出去,自然要受诟病。臣等是为了陛下的名声才斗胆劝谏,陛下怎能如此误会臣等忠心!”
    “忠心?那你们倒说说,皇后之事,坊间已传闻多日,何故一夜之间就闹了起来?怕不是有心之人故意从中挑唆,引起民愤!尔等若真是忠君爱国,就速速将此事查个清楚,靳郊,此事也该归你管,还好意思到朕面前来诉苦?朕命你。三日之内,揪出背后之人,你若查不出来,便是你这府尹没这本事,也该引咎辞官!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利用我国百姓闹事!退朝!”
    众臣本想借百姓一事逼皇帝做个决定,没成想这位陛下软硬不吃,更比他们技高一筹,众人看着发怒远去的皇帝,互相看看,知事终不能果,只得连声叹气。
    只是这回,倒连累靳大人了,一个个都来向他道歉。
    靳府门前,也早已挤得水泄不通。自然,近日是无论如何也料理不了事务了,所以靳郊没有去府衙,而是回了家。他早料到,百姓们在官府寻不见他,便会来他家里。是以他让马车直接走了后门。
    “靳大人,如何?”
    蓝桑枝和商乔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靳郊摇头,“殿下,此事,怕是不好办呐。”
    “你们皇帝没有松口?”
    靳郊忽而一笑,“原以为,他只是靠着皇后娘娘才得以继位,今日一见,倒是未必全然如此啊。我们安排得如此紧密,今日上朝,我便联合大臣们一起上谏,没成想陛下一下就驳回了我等谏言,并立即指出百姓之事,背后必有筹谋。就连臣子们也是上朝途中方得见闻,而陛下坐于宫中,能立刻有此思虑,可见,他的心思不一般呐。”
    “哦?说起来,倒还有另一桩怪事,据他身边的小太监说,他该是对情姐姐还有些情分,可却又始终不肯放过她……”
    “殿下,二公子,如今二位,有什么打算?可还有老夫能帮得上的地方?”
    “他不是叫你揪出幕后之人吗?靳大人,你自然要将人送到他面前,总不能,你帮了我们,还落得个革职的下场,那可得不偿失了。”
    “害!这官场之事,老夫本就不大通,原先我就是个领兵打仗的,这才与商大人结下交情。如今边关无战事,若连这官职也卸了,倒落得个轻松自在!”
    “这可不一样,你自己辞官和被降罪贬官,差别可大着呢。”
    “那……我总不能真将二位带到陛下面前吧?”
    “那有什么?放心吧,我们早有准备,如今所言,他若不是昏君,便不敢动我们。既然百姓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明着来了。不过,我们不仅要见他,还要见你国其他臣子。”
    “殿下的意思是……老夫明白了。”
    御书房内,封知正批折子。
    阿幻急匆匆进来,“陛下,是靳小将军那边儿来的飞鸽传书,说是紧急得很。”
    封知展开信笺,淡然一笑,心下有了成算。又立即写了一纸,封好,叫阿幻传了出去。
    那纸上只有二字:勿动。
    他起身,方才太后遣了人过来,叫他去用午膳。
    当今太后是封知的养母,曾经的于妃。先太后自先皇去世后,便甘愿为其守陵去了。
    于太后于封知,有再造之恩。当日其生母去后,没有一个妃子愿意站出来看顾他,只有于妃。她虽非其生母,又素来对他严厉,可封知明白,她总归是一心为着自己的。
    “你素来聪慧,该知哀家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是,母后。”
    封知自然明白的,有关商情的事,于太后已不是第一次同他提了。
    “皇后,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难道要将她困在那牢里一辈子吗?你舍得?”于太后说这话时,虽用着筷子,眼神却是时刻关注着儿子。
    “你想护她,却将她关在牢里,”于太后笑道,“毕竟是女子之身,那种地方待久了,是会生病的。”
    听见这话,封知方有所动容,不过出言,却仍似不为所动,“母后说哪里话,是她自己出言不慎,她之所为,实不配为一国之母,儿臣身为国君,自该秉公处理,否则,天下人该如何看待我。况且,这些,都是她自己求来的。”
    “秉公处理?”于太后一字一顿,唇角仍屈着弧度,“你是本宫的儿子,哀家若不知你的心思,这些年的母亲,也就白当了。”
    于太后放下筷子,严肃道:“她做不了皇后。不是哀家危言耸听,要强行拆散你们。商情这孩子,抛开她的身份不谈,哀家还是很欣赏她的。只不过,蜜语国世代传下来的教训如此。你以为哀家想杀她?哀家还没那么小心眼。在这宫里,想杀她的够多了,哀家已然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知儿,你是哀家的儿子,更是这蜜语国的皇帝。帝王之身,一旦动了真情,发愿只许一人,那你注定不会是个明君,至少于国,于那些大而言,你不会是个好皇帝。今日朝上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别看那些大臣们现在为皇后求情,可若是后宫只有一个皇后,你猜她的结局会如何?”
    封知面上笑着,暗地里攥紧了双拳,“母后所言甚是,不过儿臣认为母后多虑了。儿臣并无意放她出来。”
    “是无意放她出来,还是想保护她,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老生常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眼看宫外热闹起来了,这事不宜再拖。你放她走也好,封妃也罢,此事都须尽快有个交代。你若是放她走,天涯海角,何处不能生存?但你若执意将她留在身边,立她为后,知儿,信母后的话,你迟早会害死她。那时,你会明白的,母后今日此时是何等的用心良苦。”
    出了于太后宫,封知心里忽然没底了。于太后一番言语,句句切中要害。
    他所念之人,他所爱之人,此时仍处于水深火热的中心。放或不放,皆在他一念之间。
    可放了之后呢?他自然想留住她,他想伴她一生,他想她伴自己一生——这也是他们少时的承诺。可那样会害了她。
    若不放呢?不放,他又以什么理由去看她,去爱她。
    自狠心将她下狱,他已很久没见她了。一个多月,却似一年、一生。
    做皇帝,好没意思。他忽然觉得。
    翌日,朝会之上,靳郊禀报“查案成果”。
    “靳大人神速,没想到昨日才出的乱子,今日便有结果了?”
    “陛下,此事事关中重大,原本该将犯人押入大牢,只是这二人身份不一般,是以还要请示陛下,该如何是好?”
    “怎么不一般?难不成,是敌国暗探?”
    “若真是敌国暗探,倒还好处理些。只是这二人,一个是蓝国公主,另一个——”
    众人一听见“蓝国公主”这几个字便大惊失色,起了声势,震惊一国公主怎会来到此地,却听靳郊说完另一人身份更明了了。
    “一个乃是皇后娘娘的胞弟。”
    众人闻言,皆去窥视皇帝的神情,却见他脸上并无波澜。
    然封知早已心潮澎湃,他只怕自己再留不住自己的皇后了。
    “陛下,”一臣子开口道,“既昨日之事乃蓝国所为,这蓝国派来的又是举足轻重的两位人物,恐怕皇后娘娘之事,他们早已是一清二楚了!听闻蓝王只有一个最宠爱的女儿,而今竟也愿送她来以身犯险。可见蓝国若是为了皇后出兵,亦不无可能啊陛下!”
    众臣见势纷纷跪下你一言我一语。
    “够了!靳郊,此刻他二人在何处?”
    “回陛下,臣担心陛下要见他们,便私自将人带进宫了,他们正在殿外被看顾着。”
    “带进来。”
    蓝桑枝二人遂进了殿。
    “你就是蓝王最宠爱的公主?”
    “蜜语国陛下,我二人姓名想必你都清楚了。咱就说正事儿吧。”
    封知轻笑,这位公主果然如商情所言,随心随性。他又看了看蓝桑枝旁边站着的男子,一表人才,不难看出和他的情儿是一母同胞。
    “你要说什么?”
    “自然是你国皇后,我国大将军之爱女商情。”
    “商情,她忤逆犯上,朕按国律将她下狱,难道还需要你蓝国派人千里迢迢来操心吗?”
    “忤逆犯上?堂堂皇后,可罪至死?你不喜欢,将她放出宫去,抑或是打入冷宫便罢了。为什么非得送到水牢里去!”
    “你说什么!”封知一时站起来,又坐下,“朕何时将她打入水牢了!”
    “原来陛下不知道吗?据我们的消息,您的皇后泡在那肮脏的水牢里已一月有余,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你别告诉我,你亲自下的令,会不知道?”
    众臣一时激动起来,“水牢?这……不是下狱吗?这水牢岂是人待的地方?”
    “朕从没下过这样的命令!”
    “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您连自己下的命令也不敢承认吗?”商乔愤恨道,“我自来了蜜语国,闻见的,皆是姐姐利好国中之事。敢问皇上,我姐姐究竟犯了什么罪,须要她以命偿还?若有,请皇上放了我姐姐,我愿替她去死!”
    封知已无心理会众人言语,“阿幻,你亲去牢中,看看皇后此刻在何处!”
    “这……”阿幻与阿元先前便通过气,自是知晓此事,此间察言观色,便也明白陛下心中还是念着皇后。
    “还愣着做什么!”
    “陛下,皇后娘娘,确实……确实是被关在水牢里头。”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陛下,您叫绝口不提关于娘娘的事,奴才们哪敢啊!因着是皇后娘娘,奴才才稍稍留心了些,娘娘在里头,挨饿受冻,只怕是……只怕是……陛下——”
    阿幻喊着时,见封知已跑出去老远,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这一殿的人便就被这么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