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平城入狼窝,晋阳落虎口
作者:山重疑路   新语新编最新章节     
    花开满庭春,各自表一枝。
    石勒安排三路人马,向着西、北、南行去,自己和兄弟石越,率领大军,前出广牧,和刘琨对峙起来。
    北上的张宾,走得早,也走得急,本来四五天的路程,第三天太阳落下的时候,就看到了平城的城门。
    “哎,外面来了个晋人模样的家伙,哥几个,走出去再干他一票。”
    不多时,张宾就被友好的招待了一番,身上的细软和衣物,都和自己暂别了。
    张宾倒是也没有生气,甚至还要随行的护卫,配合这种特有的检查。
    “你小子倒是还算识相,说吧,来平城干什么?是贩马还是卖盐?”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嗐,这岁月,要是马和盐,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这平城,不想要命了。”
    “我既不贩马,也不贩盐,我来请你们首领的儿子,到邺城去居住。”
    “嘿嘿,你这小子,想得还挺美。你别当咱们不知道,那邺城可是大胡石勒的地盘,听说咱这地方的人,到了他外地方,不死也得拔一层皮。看在你小子还有点眼色的份上,趁早滚得远远的,这要是右贤王来了,可就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没错,我就是来找你们右贤王的。”
    “这是谁啊?跑了上千里的路,来找我做什么?”
    郁律恰好憋着闷气在散步,正好看到城门前,又有一队行人被拔光了罚站。
    “张宾,你如果就是拓跋郁律的话,想来是听过我的名字。”
    “混账东西……”
    “听到没有,我家大王骂你哪,你是什么东西,还不跪下。”
    “我在骂你,什么混账东西,右侯的车队也敢拦截,还不把东西都还回去,我都替你们丢人,这让中原人怎么看?难道我们拓跋部就都是土匪强盗嘛。”
    “哎,右贤王,大可不必。我早闻塞北之人,民风彪悍,今日一见,果然是有虎熊之威。”
    “右侯谬赞了,快府里请。”
    拓跋郁律说着,跳上马车,亲自执马鞭,将马车赶到了自己的王府。
    “嚯,”
    张宾看着这座颇有气势的王宫,
    “我倒是孤陋寡闻了,还以为塞外是不毛之地,却不知道已经有了这等宫殿楼阁。”
    “我这也是借了六修大哥的府邸,算是暂住,一旦寻回六修大哥,我自然会让贤。”
    “哦?这么说,六修世子,并没有在盛乐战死?”
    “右侯千里迢迢,从邺城赶到平城,难道就是为了问这个事?”
    “当然,如果右贤王方便的话,我家主公,在邺城重筑了铜雀台,正有邀天下英雄共观之意。”
    “石大将军的胸怀,冀州已经装不下了吗?这是要问鼎天下了?”
    “右贤王,想必已经听说了,就在前几日,我军在坫城之外山谷设伏,一举全歼了姬澹的两万大军。”
    “哦?这是在威胁本王了?本王倒是很想看一看,本王帐下这几十万控弦之兵,能不能让石大将军知道天高地厚。”
    “我家主公自然是识得天下英雄的,这第一个想到就是右贤王,也是诚意邀请大王共襄盛举,共同为天下安定献计献策。”
    “献策?怕是称臣献质子吧?据我所知,现在石大将军,自己都还是个臣子吧?”
    “大王,可曾听说邺城的太学重开,世间大儒贤道高僧齐聚。我听闻大王的王子翳槐也到了读书的年纪,现如今代国尽逐晋人,国内再无大儒可以教学王子治国之道,大王总不想翳槐王子耽误了学业吧?”
    “不愧是右侯,连送质子这种无比耻辱的事情,也说得如此动听。让本王都不好开口拒绝。”
    “大王刚才也说,石大将军自己还是臣子,哪里来的收质子哪?不过是更加看着大王,不想和盛乐的那个疯婆娘打太多交道罢了。”
    “是不是,如果我不答应,右侯就打算去盛乐城,把这话再和祁伯母说一遍,她倒是还有两个儿子。”
    “大王,石大将军是敬重大王的人品,不愿再次刀兵相见,到时候羯胡也好,拓跋部也罢,杀个遍体鳞伤,反而无端做了他人的奴隶。大王也不想把拓跋部几代人的基业,葬送在自己手上吧?”
    “你这算是威胁了?好好好,你就回去,尽管让石勒带兵来打,真要是打输了,我自然会下跪称臣。”
    “大王,不要意气用事嘛。这种事情,你不做,难道就没有人做了嘛?石大将军是识英雄重英雄,可要是英雄太不识时务了?我想大王也知道普根是怎么死的吧?”
    “什么?普根是你们派人杀死的?”
    “哎,大王,话不能乱说,他只是死于背叛了自己的诺言,遭到了天罚。”
    “天罚?见鬼了,普根之前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一个月没到,说死就死了。石大将军的手段狠啊,看来几年前那场叛乱,只是为了掩护你们的人乘机打入拓跋部的王室。”
    “大王,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说是叛乱哪,分明是替大王提前扫清了登位的障碍。否则这代王的位置,就等到大王胡子白了,也轮不到吧?”
    “你们肯拥立我为代王,那始生哪?你们会怎么处置他?也和普根一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哎,大王多心了,国难思长君,我相信祁氏还是一个比较明事理的人。”
    “那要是她不明事理哪?”
    “塞外苦寒,风沙又大,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病死一两个幼儿,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嘛?”
    “那,右侯打算怎么劝祁氏同意?”
    “这拓跋本就是一家,自来就有晚辈照顾长辈遗孀的传统,祁氏又生得美若天仙,怎么算,大王也不吃亏。”
    “这……这不太好吧?”
    “大王如果实在是为难,那外臣就只能去找大王的邻居们,宇文部、贺兰部谈上一谈了,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替拓跋部监管一下代国。”
    “别,别,那两个老家伙,吃人不吐骨头。石大将军真是有福气啊,得到右侯这样的大才,何愁天下不定哪。”
    “那外臣就当大王答应了。”
    “咬死了,翳槐是去邺城学儒论道,可不是去做什么质子,而且我想让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们都不能阻拦。”
    “看大王这话说的,哪有什么质子的事情,分明就是翳槐王子好学,既然是去求学,自然是来去自由。”
    “罢了,右侯,你能给我交个底吗?你们这般条件,未免太宽松了,是打算打一个大仗吗?”
    “看代王说的,石大将军向来不喜争斗。”
    “那就是了?是谁?是刘琨?刘聪,还是段家兄弟?”
    “哦?石大将军并无此意,只是,如果啊,有一天石大将军有此意的话,大王能做到什么承诺?”
    “右侯是天下绝顶聪明人,我就是说假话,右侯也能看穿,那我就直抒胸臆了。刘琨于我有恩,若石大将军与刘琨开战,恐怕就算舍了翳槐的性命,我也要和石大将军分个高低了。”
    “好,不愧是重情重义的男儿。”
    “段氏嘛,毕竟都是同族同宗,我也只能做到不闻不问,若要是打那刘聪,我自然是要鼎力相助。”
    “大王果然痛快。”
    张宾这边安定了代国,石勒的马蹄也到了晋阳城之外。
    “来个喘气的,你家石虎爷爷来了。”
    不多时,留守晋阳城的司空长史李弘就跑到城头上回话。
    “石虎,你就带这么点人,也敢攻打晋阳城?你难道不知道,之前刘聪倾全国之力,都被打了回去嘛?”
    “李长史,什么打打打的?这么暴躁,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嘛?”
    “哦?石勒手下的凶虎,也知道谈判了?这可是奇闻一件。”
    “李长史,不用说那些风凉话。睁开眼睛看看周遭吧,过去你们所倚仗的,不过就是代国,现在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
    “哦?石季龙也来玩劝降这一套了?过去这些活,不都是什么右侯的差事嘛?”
    “李长史还是见多识广,不妨猜一猜,右侯为什么没有来?又有哪里,比晋阳城还重要?”
    “平城?难道是平城?右侯难道是去了平城,去拉拢拓跋部了吗?”
    “不错,李长史果然有见地,一下子就猜中了,我还可以告诉李长史,我们的左侯张敷,也去了平阳,向刘聪报捷了。”
    “你……你,你们是故意把晋阳城空虚的事情,告诉刘聪,让刘聪来报复。”
    “哎,李长史,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做臣子的本分嘛?打赢了仗 ,自然是要和自己皇帝汇报的,难道李长史……哎呀,差点忘了,刘曜把上郡也打下来了,太原郡被围了个风雨不透。”
    “你,你想怎样?攻城嘛?”
    “哎,我自从在邺城上了几天太学,学了几天文化,就最讨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古语有言——兵者不祥,君子不得已而用之。”
    “那你是要怎样?”
    “当然是给李长史一个选择的机会,一哪,是现在开门,让我进去驻防,这样哪,刘聪不敢和我父帅撕破脸皮,就不和来攻取晋阳。”
    “这二哪,就是你不开门,我马上撤军,但这个复仇的机会,刘聪可不会放过,那到时候刘聪的大军杀进晋阳城,可就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了。”
    “你这是让我背叛刘大将军?他可是对我有知遇之恩。”
    “长史不妨想一想,一边是长史一个人的报恩之心,一边是城内数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孰轻孰重,长史应该能掂量得出来吧?”
    “我如果开城投降,就是万古不易的贼了。”
    “嗐,李长史,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当年苟曦作为大将军尚且摇尾乞怜,一代名士王衍临死还在辩解天下兴亡与他无关。谁会在意一个注定要被攻破的晋阳城?”
    石虎顿了顿,
    “李长史,我要提醒你,时间可是不多了,一旦刘聪整备好了兵马,那时候我就是有心想帮,只怕也得避其锋芒了。”
    “哦,对了,忘了和你讲了,昨天我父帅又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刘琨想退回晋阳城,被父帅又打了回去。”
    “你真以为凭这三言两语,我就能放弃斗志了吗?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随着刘大将军在这晋阳绝地,前前后后坚持了快十年了。”
    “是啊,十年时间,你们的皇帝都换了俩了,李长史你的忠诚足够了,这是天下大势,非战之罪,就算你今日不降,无非是明日被刘聪的怒火踏平。”
    “你又和刘聪有什么不一样哪?”
    “自然不一样了,我们和刘大将军没有宿仇,而且刘大将军曾经悉心照料我奶奶,现在我们抓住了刘大将军的侄子,也是送回邺城好生款待,而且冀州有大量的荒田要种,我不敢说会厚待百姓,起码不会充做军粮。”
    “哎,”
    李弘长叹一声,还是下不了决心,毕竟将是一辈子的骂名。
    石虎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去催促,而是把钓鱼的线放得又长了些。
    “这样,为表诚意,我就学着晋文公退避三舍。”
    石虎说完,就领着这一万骑兵退后了九十里,几乎就退到了阳曲县。
    见到石虎退去,李弘可犯了难。
    他面前好像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石虎,要么被刘聪屠城。
    他的求救信已经发出去不知道多少封,但没有一封回得来的,他无从判断——他的刘大将军,是不是被石勒堵在了广牧,无法回来救援。
    或者就算刘大将军赶得及救援,真就能打得过石勒与刘聪吗?
    李弘左右为难,甚至还趁着夜色,去到了晋祠,找那里的修行的道士算卦解签。
    一夜的反复折腾,李弘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直到这此后的第三天,他撒出去的斥候来回报,平阳方向来了一路前锋军,军旗上写着刘字。
    李弘的坚持最终被击碎,回头看了看城墙下的百姓,都眼巴巴的望着他。
    “开城,迎石虎。”
    石虎没费一兵一卒,智取了晋阳城,然后不敢停歇,分兵把太原郡治下的几个县乡的重要路口把住。
    这才放心回到广牧附近,来见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