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还等什么?”周访急忙穿衣就要往出走。
“义父,莫急。”荀灌说道,“沈老板还带来了大将军最新的命令。”
“哦?大将军怎么说?是让我们穷追猛打,除恶务尽?”
“不是,让义父想个办法,让杜弘逃出生天。”
“什么?这不会是那个戴若思钻到大将军的脑子了吧?这是什么狗屁命令,他忘了在湓口的仇了?白白死了多少好儿郎,他们可都是在熟睡中被身边的叛徒割了脑袋。”
“大将军讲了,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是死命令。”
“嘿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大将军还说了,如果义父一意孤行,就让女儿夺了义父的权,自行领兵。”
“卧槽,不愧是大将军,事事都把我算得明明白白。那我还能说什么哪?照办吧?”
几天后的庐陵城,阳光特别的明媚,让人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杜弘也想起了冷落了一阵子的周访,这下又摆出了礼贤下士那一套,亲自登门拜访,结果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毛都没见一根,只在房梁上挂着一封信。
杜弘展开来看——
杜弘老弟,多谢你多日的款待,这日子是不错,可咱老周还有正经营生不是。要告诉老弟一个好消息了——对庐陵城的总攻定在明天午时发起,老弟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赶紧团吧团吧,收拾东西滚出庐陵吧。
“岂有此理,周访哪?我问你们,周访人哪?你们一百个大活人,看这么一个老头子,生生让他给跑了?你们就是吃屎也不能这么蠢吧?”
杜弘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看管周访的一百来人身上。
“还有你们,你们不是吹嘘,自己是什么江州十大美人,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们的魅惑?我不求你们魅惑,你们把人看住啊?就算你们看不住,人丢了,你们总该知道吧,看看这上面的日期,这特么是昨天写的。”
杜弘转头又把几个刚拿尿滋醒的蛇蝎美人给骂了一顿,这美人计使的,光让周访享受了。
“不好了,将军。”一道身影直接从门口横着飞了进去。
“将军小心,有刺客。”被训斥一番的卫队长抽出短剑站在杜弘身前。
那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看着就来气,杜弘也直接给了他一大脚。
“刺个毛啊?这特么是咱们自己人,差点就让你小子给砍了,你是周访派来的吧?”
飞进来的斥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还在后,站起来回话。
“将军,快跑吧,庐陵四门皆破,周访、甘卓、应詹、虞潭四路大军从四门涌入,眼见就杀过来了。”
“什么?守城门的家伙是干什么吃的?他们来关城门都不会嘛?”
“将军,您忘了,江南第一大商人沈充和您谈的买卖,今天他的粮队到了,绵延数里,这城门也就一直开着了。”
“你的意思是,这沈老板也是他们的人?”
“是,建康那边传过来快报,沈老板现在是王敦的参军,要咱们小心应对。”
“这特么还应对个球啊。收拾细软快跑吧。”
“将军,怕是跑不了,现在四门已经全被攻陷,每条出城的要道都有他们的人。”
“周访在哪个方向?”
“啊?将军要去找他报仇?”
“报个屁的愁,你看看就你们这些臭鱼烂虾,一百零八个饭桶,看一个老头都看不住,我还报仇,周访贪财,我去贿赂他,交过路费,给你们这些饭桶交买命钱。”
“南,南面。”
杜弘气呼呼的上马,
“怎么?等着我管你们午饭啊?还不快去把那些财宝拿出来,跟着我,去见周访?”
杜弘驳马向南,不多时就看到周访正在大街上指挥着交通。
“我和你们讲啊?庐陵的一砖一瓦,都是百姓的,有不小心损毁的,都要报上来,朝廷照价赔偿,有敢不报的,斩。”
“嘿嘿,周将军?这边,这边。”杜弘穿着和个财主一样出现在周访马前。
“哦?这不是杜将军吗?你这胆子可是够大的啊?”
“都是朋友嘛,还请周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一条生路。快,等什么?还不给周将军都打开。”杜弘指挥着众人把身后的十几口大箱子都打了开来。
“这可真是亮瞎了眼哪。杜兄这是何意啊?”
“嘿嘿,小弟幡然悔悟,决定弃暗投明,归隐山林,做个富家翁,还请周兄抬抬手。”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周某人一向清正廉洁。”
“是、是,是。这不过是些土特产,不值什么钱,你看这个夜明珠,它实际上就是地摊上小孩子的溜球,不值几个铜板,这个金元宝,它只是看起来像金元宝,其实就是上坟的纸元宝。”
“嗯,这么说,我也不是那种不通事理的人,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点,长沙,你是不能回了,挑个地方吧?”
“是,自然,小弟早就想好了,不给大哥添麻烦,小弟去广州的临贺郡,小弟和王机有些交情。”
“嗯,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城去捉拿杜弘,让他跑了,我拿你们试问。”周访回头训斥守城门的李午。
“可是,周将军,这不就……”李午指着杜弘,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周访打断。
“让你们去就去,这个是替身,杜弘那厮最狡诈了。越是看着像的,越不是。你没有老夫这份定力,自然分辨不出,快去吧,对了,你拿上几个箱子,给兄弟们分一分,谁家有个白事,也就省下来。”
“还是将军高明。”李午命人抬走了几口大箱子,就带人从杜弘身边擦了过去。
“多谢将军高义。”
“哎,说什么话哪?你只不过是一个被杜弘胁迫来假扮他的替身,本将军又岂是滥杀无辜之人,逃命去吧。”
随着杜弘留下银子跑路,庐陵周边的战事也接近了尾声,那些还在抵抗的也纷纷放下武器,走出暗堡。
夕阳西下的时候,四个太守在庐陵的太守府胜利会师。
“嗐,可惜啊,没把杜弘抓住。”周访还率先开口了。
“是没抓住吗?士达兄,我大老远跑过来救你的狗命,你就这么糊弄我?”应詹敲了敲桌子。
“1成,不能再多了,这都是大将军的意思,驱狼吞虎。”
“士达兄,我可是星夜兼程,跑坏了五双鞋子,跑死了三匹赤兔。”虞潭也敲了敲桌子。
“你也1成,实在不是老弟小气,上面也得送啊。”
“咳咳,我就不说什么了,今天这个茶……”甘卓也附和道。
“人人都有。”
“是吗?我也有吗?”
“有,有,都……大将军,您怎么也来了?”
“废话,我再不来,就你们这帮兔崽子们,连口汤都不会给我留下。”王敦直接坐在了上位。“杜弘是我让放走的,方便以后作为收拾王机的借口。”
“大将军英明,多亏了大将军及时调遣应太守横穿湘东、安成,在西边对杜弘形成了包围态势,才让杜弘望风而逃,避免又陷入持续作战。”周访夸赞道。
“哎,士达,打仗你是把好手,但拍马屁这方面,还是生疏的很。现在江州全境已尽归我手,杜弢的左膀杜弘、张彦,也被士达斩得斩、逐得逐。”
王敦说到此处,又看了看众将,
“思远,再入湘东,堵住杜弢南逃路线。季思,回师宜阳,寻机渐进。士达、思奥留在庐陵,扫清余孽,教化乡民,务必使庐陵郡归制承平。”
“大将军,下官有一问,如果庐陵太守羊聃跑回来要接手郡务,下官该怎么办?”
虞潭问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事实上这都不是担心了,虞潭已经接到了斥候的报信——那位远遁晋安的羊聃太守,听说了庐陵事平,已经从晋安启程了,还扬言回来要给那些乱民点颜色看看。
“思奥的担忧不无道理,”
周访也在一旁帮腔,他来到庐陵的这几个月中,自己也好,还是派遣斥候也罢,算是把庐陵的底子摸了个七七八八。
最终,周访得出一个结论——庐陵之祸,其罪全在羊聃太守倒行逆施、横行暴敛,让百姓没了活路。
“这个嘛……”
王敦也犯愁了,他倒是不怕敌人多么狡猾,只要有耐心和细心,再狡猾的敌人也会露出破绽,然后就是抓住破绽,一击定之。
他怕的就是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没没完没了的人情世故,你都不知道那个王八蛋身后藏着一尊大佛。
这惩治是轻了也不是,重了更不行。
“大将军可是顾虑羊聃又添了宣城公的外戚关系?”
“这倒没有,宣城公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你别看他现在蹦得高,实际上蹦跶不了几天了。我所担忧的是——羊聃刮了那么多地皮,他不会傻到都装进自己兜里吧?”
“大将军,您是怕羊聃在建康有人庇护?”
“那倒也不打紧,最紧要的是,防着他拿钱说话,倒打一耙,反诬我等越权行事、目无尊上,有尾大不掉之势。”
王敦讲出了自己的担忧,可以说都不只是担忧了,他的湓口大营还没破,建康那边就已经传出了戴渊要出任前将军,都督江、湘兵马。
“处仲兄,这个事情交给我吧。”随王敦一起来的王廙开口,“正好,家母寿诞也快到了。这些天,我就拉着琅琊王在家,就盯着他,我看那些人谁敢在我面前讲你的坏话。”
“好,有世将在,自然不怕那些宵小之徒背后捅刀子。思奥,依照你的意见,这羊聃该怎么处置?”王敦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按照我的意思?却是当着庐陵百姓的面前,把羊聃一刀刀的剐了,炖肉喝了汤,方解此恨。他小小的一任性,数万百姓枉死。”虞潭说到羊聃时,很难保持平静。
“我看不必我们亲自动手。”王羲之刚刚从市面上走了一圈回来,看到了城中的百姓扒着门缝往外窥探着。
“庐陵的百姓,对他的恨意,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我们只要把这厮回府的路线张贴出去,命沿线百姓好生保护。”
“好生保护?”
王敦闻言笑了笑,这逸少的官话是越说越骚了,
“对对对,羊聃太守不惜以身为饵,将流贼引到庐陵,助我等围而歼之,当为首功,我可得好好表彰表彰他。我要给他请功,请大功。”
甘卓暗肘了一下周访,“大将军是不是疯了,还要嘉奖这个王八蛋?”
“哎,季思,大将军的意思是,不管咱们如何的惩戒他,即便是扒了他的官袍,凭借他多年的人脉,不出一月,他不过是换个郡,再去敛财。”
“但如果把这江州的首功给了他,那些他原本的靠山,一是会眼红,他们最知道羊聃是个什么东西;二是会疑心,我们为什么要给羊聃报功,而且不惜折损自己的功劳,这里面有没有金钱的力量?”
“这样一来,建康那些靠山,就回派人到庐陵来看个究竟。然后嘛,自然就让这些靠山,听听百姓的声音。”
“士达,真是这个意思嘛?”
“当然,你没看虞太守都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几人在庐陵谋划羊聃的前途时,羊聃本人正和宣城公司马裒赶着马车往庐陵走。
“舅父,你现在这样回去,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哎,阿裒。这就是人心了。要是我就这么完完整整的回到建康去,傻子也知道我在庐陵没干什么好事。但如果我带了一身伤,回到建康。是你,你怎么想?”
“王敦排除异己、培植势力、其心可诛。”司马裒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
“正是,我使一出苦肉计,登时被告变原告,借着我的嘴,自然要压一压王敦,免得他功劳太大,社稷不稳。”
“舅父思虑的周全,只是我有点不明,舅父何必要做的那么绝哪?你看那陶士衡也刮地皮,但很有分寸。”
“哎,别忘了,舅父的绰号是琐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