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意外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个层层涟漪!
消息传到北门宅子,正在给高福检查脚伤的王小石,让高福骑马火速赶往现场,他和大砖头则立刻回到了十字街的铺子。
他的归来,最高兴的是苏素。
这一天里最让苏素好奇,也最能激起心中无名之火的,是王小石对那个名叫‘温暖’的丑女的呵护。
每次看到王小石不分时间、场合,兴之所起,就攥着温暖纤柔的手腕,苏素不明所以得就心生怒气。
回到十字街头铺子的王小石,不喜不怒,坐在铺子里,所有人惶惑的心,都像是船儿找到了锚地。
他们叫来了苏素。
苏素紧挨着王小石坐着,鼻梁上的几粒雀斑,随着喜悦的眉眼,一闪一闪。
至于王小石瓷白的手,毫无前兆的攥上她细细的手腕,是否于礼法不合,苏素根本就没去想。
“你身子太弱,药量过了点,稍晚鼻腔可能会有出血。”王小石放开苏素的手。
“你,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苏素眨着眼,讶异的盯着王小石。
王小石不耐烦的说道:“就你现在的身子骨,活到二十五岁就不错了;我闭着眼治你的病,也能让你活到六十岁。
十天不要离开汉阳县,最好是随时跟在我身边。”
苏素追着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
王小石答非所问:“北门宅院里,我配了些滋养皮肤的药膏;一时我姐她们回来,你跟着一起过去,先泡个热水澡。”
苏素笑的像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嗯,咳咳!”苏焕咋也没想到,傲娇的妹妹遇见了王小石这个妖异,发起花痴会这么严重。
对登门的主薄大人,王小石视若无睹,回头冲后院问道:“苏大娘子,咱家的铺子今个是不是不营业?”
隔着帘布,苏娘子大声的回答道: “不营业呀!前面的大灶都没生火,怎么会有客人?”
苏焕羞愤交加,一甩衣袖,扭身返回了县衙。
王小石迎向两辆马车,说道:“苏大娘子,还要烦请你,留下照看着这边。”
独孤嫣然和窦灵儿脚抵着脚,躺在充满热水的大石槽里。伸着懒腰,软软的呼叫道:“哇!好舒服。”
另一个石槽里,昏昏欲睡的王芝秀和冯瑟瑟被她吵醒,慵懒的抬头往过看了一眼,又枕着铺着软布的石槽沿闭目养神。
北门内的宅院后院厢房里,除去今天才移过来的两个大水槽,还有两个新做的木浴桶,浴桶沿上分别靠着韩秀秀和苏素两张艳红的脸。
此时,紧闭院门的二进院子里没有一个异性。进进出出照顾她们入浴的是温暖,院中间,王小石的女哑仆,坐在张椅子里,膝头放着两柄细长的短剑。
苏素一直在忍着心里的好奇,不首先挑起话头。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被另外五个女孩子合起伙来孤立起来了。
还是独孤嫣最沉不住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侧过头,问王芝秀:“小石头配制的这个药水真的管用吗?”
王芝秀答道:“只是药浴还不行,还要涂抹药膏。”
韩秀秀攥着一头又浓又密的长发,绞着水。不喜的说道:“药膏?涂在身上黏糊糊,很难受呀!”
冯瑟瑟嘻嘻笑道:“秀秀,你咋还没看出来呢? 只有我们四个,需要小石头准备的防治晒伤的药浴,药膏; 你不过是搭上了趟,泡了个美肤药浴。”
“哗啦!”韩秀秀在浴桶里站了起来,开心的说道:“早不说! 你们泡着吧,我出去找沐婶婶去了。”
等韩秀儿穿衣出了门,窦灵儿突然说道:“有沐婶婶在,我觉着好安全。”
独孤嫣然把头浸入水里,闭着眼,似乎眼前又一帧一帧回放着城外遇袭时的情景。
恶煞似的凶汉,打倒了喜梅,万分紧急时分,王家敦实憨厚的哑仆及时赶到。
然后,凶汉们就开始自己打自己。
独孤嫣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王家的哑仆没有主动攻击过一次,只是竖着方方厚厚的手掌,便拦住了凶汉们的攻击;结果是,凶汉击打在哑仆一双大手上的力量越大,受到的伤害越大。一轮猛攻,断手折脚了好几个。
有几个凶汉转而攻击女孩子们。
幸好,沐婶婶及时赶到。
一直以来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沐婶婶,面对凶汉,顿时化身守护幼崽的母狼,拔出插在发髻上的发钗,眨眼间便刺倒了所有的凶汉。
独孤嫣然强忍着内心的搔动。
放在从前,她兴许早就向王芝秀讨要沐婶婶,给自己做扈从。以前的她看到好东西,都是这样。也几乎次次都能达成心愿。
现在她却不敢再任性了,这次王家姐弟能够再次接纳她做朋友,已经让她懂得了珍惜友情。
绿油油的药膏涂在出透了汗的温热皮肤上,立刻生出股沁凉感,三个人互相涂抹过药膏,穿上沐婶婶送来的干净衣裙,便去院里闲坐聊天,只留下了苏素,泡在温暖不停添加热水的浴桶里,鼻梁上的雀斑色彩明艳的如同一粒粒刚剥去外壳的红豆。
大哥苏密态度鲜明,反对她立刻接受王小石的治疗。
苏素却极为想要亲身体验治疗的过程。
苏家掌控了西魏国一大半生药铺,府里‘万三千’楼里自然没少收藏有关医药的典籍。几乎是在万三千里泡大的苏素,读过的医药典籍,一点也不弱于宫里的御医。
王小石轻视了她,只是笼统的告诉她:有种虫子,很早就生活在她内腑,已经侵入了血液,稍稍耽搁,就要错过最后的治疗时机。
后期脑子一旦被虫子伤及,不是猝亡,就是疯癫。
在苏素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很认真的教导她;从结果反推过程,是找出真相最简单实用的方法。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身体状况的变化过程,在脑子里翻捡读过的典籍,在极其生僻的病案中,找到了符合的记载; 血虫!
记载的发病原因,以及所有的症状,都和她的情况吻合。只是那册前朝的珍本药典里,将之定性为不治之症,并没有收录治疗之法。
她猜测,王小石让她一直泡在热水里,一定和治病有关。借外力激发血脉运行,刺激脏腑。 随后,趁自己空腹,送服汤药,以达到最佳药效。
她一个人又泡了一刻工夫,温暖进来,用一个新瓢,小心翼翼的从浴桶里打了小半瓢水,慢慢的走了出去。
稍倾,温暖送进来干净衣裙,示意苏素赶快离开浴桶,穿上衣裙。
苏素刚穿好衣裙,温暖就内向外推开了门,放王小石,苏密进了屋,“都不要接触到浴桶!”王小石一脸严肃,指挥着大砖头把一大包石灰洒入浴桶。
地面上也洒了一层石灰。
苏素恍然道:“你骗我! 你是把药投在泡澡水里了。”说着就扑向王小石。
苏密张开双手,隔着三步距离,虚拦着妹妹,紧张的劝道:“苏素,安静!你先安静下来。”
指了指浴桶,接着说道:“稍等一时,你自己就能看到,从你身体里出来的虫子。”
一说到虫子,苏密脸上现出悚然之色:“我已经找人回京通知父亲,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这儿治疗。”
苏素看着随着自己向前一步,惊恐的退后一步的大哥。神情紧张的问道:“难道我现在是个毒人?”
苏密点头,又摇头,转向王小石,用眼光恳求王小石给妹妹解释清楚。
王小石一手负后,视线停留在苏素脸上,平静的说道:“我是骗了你! 方才在铺子里跟你说的话有一半是假的。
中午我在你的饭食里下的药,不是毒药,而是保护心脉、脏腑的药剂。 反而是方才在铺子里让你喝的茶水,含有断肠草。给你调配的泡澡水里也有毒。
现在,你全身从里到外都带着毒,体表还有被蒸出体外的毒虫。
毒虫在你身表,稍迟些才会被你身体带有的毒给毒杀,可要是沾染给了别人,那人就会成了毒虫的新宿主。”
“啊!”苏素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冲王小石嚷嚷道:“你别动,让我抓你一下,给虫子们找个细白嫩肉的好宿主。”
苏密紧张的喊道:“苏素别闹!你这病仅仅一两次治疗,除不了根。”
想到方才被叫来,在前院,看着王小石把断肠草熬制的浓汁滴进水瓢,片刻后水面上浮现灰蒙蒙,细密密一层,绣花针尖粗细的小虫;苏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王小石冷冷的看着苏素,说道:“再走一步,我毒哑你,两步,就让你变成瞎子,三步,我就放弃对你的治疗,眼看着你的脑子被血虫吞噬,变成个疯子。”
苏素湿漉漉的睫毛,显得又黑又长,随着眨眼,像一对小翅膀扇动着,嘟起的小嘴,挂满了委屈,嗲身嗲气的说道:“人家和你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就只允许你骗我。”
王小石不接苏素的话,示意苏密跟着出去,站在门口,大声的交待苏密,安排人来看紧了苏素,十天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避开苏素的视线,贴近了苏焕耳朵,小声说道:“我刚查看药效,再来一次就可去根。”
苏密露出个我懂的微笑,冲王小石拱了拱手。
前院里,徐铁蛋刚让小叶用药酒搓揉过一身的青肿,就一步一咧嘴,跑去牲口棚,看拉车的两匹马伤到哪了没有。
用刘茂的话说,徐铁蛋这小子会挨打!
被揍晕在地,瞧着浑身上下都是伤,抬回来一检查,竟然没有一处伤筋动骨。
反倒是喜娟和喜梅,当时挺抗揍,清清醒醒回来的。王小石检查过后,却结结实实把俩人训斥了一顿。
刘茂看着大咧咧,实则却是个心细如发的家伙。只一天的时间,就瞧出来了,挨小石头骂,绝对是件好事。
凑过去,趴在被训得脸盆大的肥脸涨的通红的喜娟、喜梅耳边,悄悄的说道:“你俩可是走狗屎运了,没听他说,你俩全身都是病。
切记,千万千万甭和他顶嘴!
安心住下来,他还不得一样一样,给你俩调理好了;我算看透了这人,刀子嘴,菩萨心肠。”
喜梅撇撇嘴。“我们可比侄少爷早认识的小王公子,他是啥样个人,我们能不清楚!”
王小石说到的那些,已经以及将会发生在她们身上的病症,
猝死,早亡,中风瘫痪,无法生育,几乎所上了年纪的靠山妇都有。差不多就是靠山妇的宿命。
听侄少爷话里的意思,是愿意把她俩留下,让小王公子彻底治愈她俩。
两个大圆脸凑一起,嘀咕了几句;老大的脸蛋上就没断了笑, 开心的恬着肥大的脸盘,巴不得小王公子多训两句。
王小石可没闲心训她俩玩,向缠着沐江的高晋问道:“高福呢?”
“在东边城墙上盯着看谁来收人。”
“去去,把人赶快叫回来!我这还没完事呢。
有什么可盯的? 多简单件事! 蔡疤拉回城偶遇上了徐铁蛋,事情就这么简单。”
刘茂手别别扭扭的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皱眉道:“不会吧? 很明显,那是十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卒,不是普通百姓。”
王小石一抬手,够不着刘茂的脑门,大砖头立刻按着刘茂的肩膀,压着他半蹲下身子;
王小石戳着刘茂泛着油光的宽阔脑门,“你看见袭击谁了?
这里面有人脑子吗?
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人家动手时都留了分寸,真当徐铁蛋会挨揍呀?
你遇上喜娟喜梅这样的俩肉厚的,动起手,会专门避过耳门,眼睛,腋下,肘弯,膝弯处,净往抗揍的地方招呼?
既然人家想吃点小亏,保住小命。
你们还不心照不宣,给人留条活路,非搞成死冤家才行吗?”
王小石用汗巾擦着手指上沾上的油汗,催促道:“去呀! 去给人把话说清了,谢谢人家没伤了嫣然她们。带上点伤药,让都安心的离开吧!。
哎!别动我这的药呀,去拿你自己的,都是军中伤药,他们回去了才好交待。”
见王小石训人,高晋一贯是躲远远的,一脸认真听着,装好孩子。
苏密一旁听着,咬着槽牙直抽凉气,自家妹子干嘛非要跟这个妖孽叫上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