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神色不屑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金簪。
皇后对她的金簪动手,若不是心思精巧,岂能瞒过她身边的芳云姑姑。
所以安陵容笃定,哪怕这簪子里的夹竹桃粉当真能对莞贵人的孩子造成伤害,但包裹在金簪里,味道也会小很多,相应的能发挥出的作用自然也小了很多。
只是皇后急于求成,忽视了这点罢了。
听到安陵容这么说,一旁的华贵妃神色却是越来越亮。
当即心里也不替娴嫔紧张了,当即就开口说道。
“皇上,若想知道娴嫔的簪子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的作用,令内务府重做一个就是了,反正这里面的东西还在这儿呢。”
“不过今日赏花宴各宫的嫔妃也来了不少,旁人臣妾倒是不清楚,不过皇后宫里的剪秋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最敏感不过的吗?”
“怎么,今日娴嫔和皇后娘娘站的若此之近,剪秋竟然没有闻到吗?就不怕这夹竹桃对皇后的凤体产生损害?”
“反倒是有孕的莞贵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毒害了?”
“这宫中乱七八糟的手段是多,但在宫中待了多年的嬷嬷懂得也不少,怎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娴嫔的簪子有什么不妥。”
“反倒是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细微香气,就这么毒害了莞贵人?”
华贵妃说到最后的时候,眼中已然带了笑意。
而皇上自然也察觉到了皇后和莞贵人的变化,看了一眼对面的安陵容,但对方却是没看向他。
“章弥跟着朕也有许多年了吧。”
皇上忽然开口说道,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看向了皇后,莞贵人不过是个贵人,没有这个本事能收买太医院的院首。
所以这件事是谁做的,已经很明显了。
若不是今日之事,皇上还以为这位太医院院首只忠心他一人。
华贵妃和娴嫔的所言,他都听到了,其中无法解释的便是这位章太医的行为。
若是莞贵人的龙胎当真如他所说的一般,夹竹桃宫中到处都是,为何没提前告知。
皇后今日举办的又是赏花宴,皇后当真不知情?
或者说,莞贵人今日小产当真是因为容儿的发簪吗?
“皇上,微臣在处理此事上确实有过失。”
“但微臣当真没有损害莞贵人腹中龙嗣的意图。”
“宫中的夹竹桃并没有经过提纯,微臣想着应当不妨事,所以这才没有上报,但这和娴嫔娘娘佩戴的金簪中发现的夹竹桃并不相同,所以微臣这才忽略了此事。”
章弥战战兢兢的开口。
但说到最后的时候,皇上已经不愿意听他说了。
这宫中的太医是如何的谨小慎微,皇上很清楚。
若知道夹竹桃会对莞贵人的孩子有损伤,按照太医院的性子,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损伤都不会不上报。
所以今日的这个行为,若不是被容儿抓住了错处,恐怕他还不知道他的御用太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卷入了后宫争斗。
“传朕旨意,太医院首章弥疏于职守,蓄意谋害皇嗣,攀污嫔妃,赐自尽,其宗族三世不得回京。”
皇上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十分狠辣,让章弥一下子瘫软在地。
紧接着瞪大了眼睛,反应了过来,跪着便准备往前爬,“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微臣自知死罪难免,请皇上看在微臣这么多年尽心效忠的份上,饶过微臣的家人吧,皇上!”
见皇上已经不愿意见到他,御前的便准备把他往外拖。
见状,章弥也顾不得旁的了,大喊道。
“皇后娘娘,救救微臣,救救微臣的家人,皇后娘娘。”
章弥的心神已经慌了,他死不要紧,但皇上惩罚其宗族不能回京,便是断了章家的路啊。
见他对皇后开口,皇上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凌厉的目光便看向了一旁的皇后,眼神又扫过脸色惨白的甄嬛。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前来通报。
“启禀皇上,永寿宫的芳云姑姑带宁太医求见。”
“启禀皇上,太医院诸位太医求见。”
刚才安陵容既然开口让太医院所有太医轮流诊脉,皇上又没有反对,御前的人自然会按照吩咐做事。
闻言皇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沉声开口。
“传。”
芳云姑姑带宁逸之进来的时候,关切的眼神看了一眼一旁的安陵容,然后才跟着太医向皇上行礼。
“微臣宁逸之参见皇上。”
上次温宜公主生病的事,他处理的不错,所以皇上对这个太医印象还是不错的。
江氏两兄弟紧跟其后,除了常驻太后宫里的太医,这下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
“你们去看看莞贵人的身子,到底为何会小产。”
是真是假,太医诊脉便知,若是太医院的这么多太医都诊断不出莞贵人小产的真正原因,那皇上才是真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见状,甄嬛和皇后的眼中带了慌乱。
安陵容心中暗道,好戏终于开场了。
太医院为首的章弥已被皇上赐死,此番诊脉的便是妇科圣手的江氏兄弟。
当着皇上的面,甄嬛尽管不愿意,但也得乖乖让太医诊脉。
而江城搭上脉之后,片刻,瞳孔便瞪大了几分,额头甚至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见状,江慎也面露疑惑,这莞贵人就是没怀过孕,也不至于让他兄弟露出这个神色,自己刚准备去搭脉看看脉象,却被江城直接拦住。
只见江城额头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隐晦的看了一眼屋内的主子,眼神扫视了一圈,然后郑重的对着宁逸之开口说道。
“宁太医,我兄弟俩素日只对妇科精通,这莞贵人的脉象我实在拿不准,还望你一同诊脉吧。”
江城如此说到,让华贵妃都另眼相待,这兄弟俩的医术如何她是最清楚的,怎么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开口。
况且莞贵人一个女儿家,难道不是妇科吗?
顶着诸位主子视线的压力,宁逸之一搭脉后,瞳孔立刻收缩,对着莞贵人急声问道。
“莞贵人最近可有发热的症状?”
“食欲如何?”
“可有浑身乏力,点状出血的情况?”
听到他这么问,甄嬛的脸色也更加惨白了。
而此时还在甄嬛身边的流朱诧异的开口回道,声音也带了颤抖。
“入夏以来,我们小主确实有不思饮食的情况,至于发热也问过太医了,太医说孕妇体温高乃是寻常,所以便不曾服药。”
“至于其他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流朱开始支支吾吾,若是承认了他们小主有出血的情况,岂非坐实了小主的胎像本就有问题。
甄嬛这一胎怀的艰难,不适的症状之多,章弥也习惯了,所以很多小症状都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章弥事先知道莞贵人这胎是怎么得来的,所以即便知道她有不适的症状,也归咎于是强行有孕造成的母体不适,并未细查。
宁逸之从不伺候碎玉轩,所以问的比较含糊,而妇科圣手的江氏兄弟,却没这个忌讳,直接开口问道。
“你是莞贵人贴身伺候之人,难道连小主的衣物上有没有血迹都不知道吗?”
“另外,莞贵人身上可有其他症状,比如痤疮?”
江城利落开口,所说发热出血众位妃嫔还不知道是什么症状,但痤疮可是疫病才会生的东西。
闻言就是皇后脸色也白了几分,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坐在床边的皇帝。
莞贵人小产不适,皇上坐在床边探视。
若莞贵人有了疫病,那…
想到这里,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都有些晃动。
后面的嫔妃脸色也变得苍白,几乎下意识的便拿起手帕捂住了口鼻。
而被所有人盯着的流朱,在多重压力之下,流朱仍是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顿时所有人都面露土色。
而宁逸之更是当机立断的开口。
“皇上、皇后娘娘,若真是如此,那莞贵人小产便是因疫病所致,此地不宜久留,皇上还是先回养心殿吧。”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绝不容有失,所以他的安危必是最重要的。
皇上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此时也没有人会管刚小产的甄嬛。
“宁太医,既然两位江太医都信任你,本宫便把皇上的安危交给你了,皇上绝不容有失。”
皇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但在此刻仍需要她主持大局。
宫中出了疫病,她这个皇后责无旁贷,见皇上的銮驾走了,皇后对着面前的嫔妃开口。
“今日所有到场的宫妃,回宫后没有本宫的手谕,一律不可出宫半步,尤其是今日前来的宫人也是如此,一旦发现没有手谕出宫的,杖毙!”
皇后虽说的杀伐果断,但此时她的心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若是平日里发现了疫病,小心防范令太医院研制药方就是。
但今日是以她的名义弄得赏花宴,偏偏这时候查出了疫病,若是危及皇上,就是太后也保不住她。
想到这里,皇后的心就更沉了沉。
安陵容和华贵妃对视了一眼,华贵妃沉声开口,“皇后娘娘,今日还有世家贵女,怕是瞒不过京中氏族,那些世家贵女该如何安置?”
听到华贵妃提起,皇后的神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这种时候必然不能放这群人出宫,但若是宫门下钥之时,这群世家贵女还不出宫的话,明日前朝恐怕就要炸了。
“先让她们住在待选秀女的宫苑里,本宫会派懿旨挨家挨户通知的。”
皇后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无奈,此刻还不知道宫外是什么情况,所以也不敢贸贸然把疫病带出宫外,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寄希望于这次的疫病不会来势汹汹吧。
安陵容回了永寿宫后,便令六阿哥和伺候六阿哥的宫人不得出偏殿一步,尽管她事前给弘昭服用了兰花凝露,但此时也要防范一二。
芳云姑姑、木槿、小林子今日都跟着她去了赏花宴,所以还是他们几人伺候安陵容,此时的主殿显得有些沉默。
大家当时都看的分明,皇上距离莞贵人如此之近,所以怕是最为危险。
若是皇上染上了疫病,那宫里才真是要变天了。
皇后的动作很快,此时她甚至没有考虑自己安危的时间,协调各宫的物资,维持住宫中的秩序。
太医院的人很快给永寿宫送来了艾叶和白酒,让在宫中各处消毒,因为永寿宫有六阿哥,所以太医院的人也不敢懈怠,面上蒙着白纱,抬来的艾叶分量很足。
安陵容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轻易出寝殿,永寿宫的一应事物都交给了芳云姑姑,她最年长,在宫中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也最有经验,能控制得住眼前的局面。
“芳云姑姑,皇后娘娘让奴才询问,六阿哥可有异样?”
“永寿宫是否需要太医?”
此时得宠的宫嫔都难见到太医,唯有皇上的子嗣皇后才会让太医院过问一二。
“公公放心,娴嫔娘娘和六阿哥此时还没有不适的症状,还请公公帮着回皇后娘娘一声。”
芳云姑姑开口,听到她这么说,来送艾叶的公公点了点头也没继续寒暄,抬着其他的艾叶便去了下个宫里。
安陵容盯着院子里的海棠树,或许是浇灌过稀释的兰花凝露的缘故,所以到了盛夏,竟然还没有凋零。
此时微风一吹,甚至能闻到海棠花的香味,这个时候,太后怕是也被惊动了。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宫中有了疫病,那时候她甚至还因为不得宠,被富察贵人抢了全部的艾叶。
也不知道,还在御花园宫苑的甄嬛,此时的境地会不会比她更惨。
甄嬛乃是太医诊断出来的首例疫病,此时皇后和华贵妃都已经焦头烂额了,哪有人还能想起来刚小产完的莞贵人。
若是皇上真因此龙体受损,她的小命恐怕也要因此交代了。
明日宫中有了疫病的消息便能传到宫外了,想来安旭应当能明白她的意思了。
安陵容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海棠树,风一吹过,徒留满院都剩下海棠花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