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佳慧的笑容僵在脸上。
白妈妈的脸则一瞬间就沉了下去,嘴角下垂,抱着圆哥儿的双手不自觉收紧。
圆哥儿不舒服的扭着小身子嚎哭起来。
白妈妈这才回了神,松开双臂。
圆哥儿的奶娘上前接过孩子,在白妈妈的眼色示意下,将孩子抱进内屋。
院子里的婢女们暗自互给眼色。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辛嬷嬷见没人应答,转向白妈妈,笑着又问了一遍:“白妈妈,云姨娘与周姨娘的避子汤可还用着?”
白妈妈被辛嬷嬷眼神中的锐利震慑住,磕巴起来,“用,用着。”
辛嬷嬷点了点头,“太太的意思是——停了两位姨娘的避子汤。”
“那怎么行!”
白妈妈大概是在澜院做惯了主,话没过脑子就叫喊了出来。
辛嬷嬷唇角拉平,对身边一位和白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妇人道:“你去把两位姨娘请出来。”
那位妈妈领命而去。
袁佳慧这会也坐不住了,在身旁婢女的搀扶下从躺椅上站起身。
她手扶着腰,语声低柔道:“嬷嬷,母亲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
辛嬷嬷自己虽未生育过,但见过的孕妇不少。
六个月的身子该如何,她心里有数。
袁佳慧虽是袁家的嫡女,但袁家重男轻女。
在家不被重视,导致她的性格以弱示人成了习惯。
辛嬷嬷再次摆出笑容:“夫人哪里是对大奶奶不满,不过是瞧着家里孩子少,如今大奶奶这胎稳了,两位姨娘也是时候将避子汤停了。”
白妈妈上前与辛嬷嬷理论。
“大奶奶这胎怀的可不稳,若因着那些狐媚的伤了身子可怎么办,这可事关大少爷的嫡子!”
“怀的不稳?”辛嬷嬷道,“昨日不是刘大夫来请过平安脉,是刘大夫说谎了?”
白妈妈讷讷,一时说不出话来。
袁佳慧一只手抚在凸起的肚子上,面色微微发白。
“这是我澜院自己的事,麻烦辛嬷嬷您回去告诉母亲,什么时候给她们停避子汤,我自有打算。”
“大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自从您与大少爷成亲后,太太可曾干涉过澜院半分的事?杜姨娘与云姨娘可都是您亲自抬的姨娘。您之前图了贤惠的名声,这会太太想早日多几个孙子孙女,您却要拦着。”辛嬷嬷哼了声,眼底轻蔑之色尽显,“也就是太太心慈,若不然……”
辛嬷嬷还是给她留了些脸面,没将话说完。
对这种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她实在无话多说。
做人儿媳妇有多难,真该让她去别家体会体会。
她若有本事,就别让男人去睡其他女人。
图了贤惠的名声,苦水却都让旁人喝,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外头传的那些贤妻,哪个不是自己个儿吃三斤黄连那般的苦。
辛嬷嬷不愿意与她们多做口舌之争,她是来传达指令的,不是来讨价还价的。
白妈妈挡在袁佳慧面前,“辛嬷嬷,您只是莫家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对主子如此说话。”
辛嬷嬷活到这把年纪,早年跟着童皇后在七皇子府。
那时候当今还是个不受人重视的皇子。
她这几十年,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风浪。
给白妈妈一个眼稍都算她输。
几人对峙着,谁都没再开口。
片刻后,被辛嬷嬷派去的那位妈妈,身后跟着两位妇人打扮的女子来到院里。
一个打扮的还算好,另一位云姨娘,衣着朴素的还不如吴氏身边的一等侍女。
但这是她们澜院自己的事,辛嬷嬷不想多管。
“李妈妈,迎儿,以后就去云姨娘身边伺候。姜妈妈和芸儿,就去周姨娘身边。”她对袁佳慧道,“这四人的月钱,以后还是从明德堂走。”
“是。”
四人同时开口。
两位姨娘不知发生何事,觑着主子脸色,并不敢开口。
辛嬷嬷对她们道:“从今日起,便停了你们的避子汤。”
云姨娘把头低了下去,周姨娘先拿眼看了看袁慧娘与白妈妈。
“谢太太。”杜姨娘道。
袁佳慧紧咬着牙,这是嫁进莫家之后,头一回感觉自己的脸面被扯下踩在脚底下。让她想起从前在娘家时的处境,和被带来上京城,硬塞给莫家时感受。
白妈妈则一直阴沉着脸。
辛嬷嬷没有多留,将事情安排到位就离开了澜院。
待她走后,白妈妈狠瞪了两位姨娘一眼,扶着袁佳慧进了内室。
她将人都遣退,愤愤然骂道:“老虔婆,狐假虎威!太太她自己独占着男人,却嫌弃儿媳妇不贤惠,怎么她自己不给老爷纳几房妾室,多生几个!呸——”
袁佳慧天性柔善,但日复一日听着这样的话,难免不会跑偏。
她泪珠子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奶娘别说了,是我的命苦。”
“我苦命的慧姐儿。”白妈妈冷哼一声,“咱们现在忍下这口气,再过个几十年,这莫家终归是大少爷做主,到那个时候,太太都得看您的脸色。”
“而且就算太太这么要求,咱们……”
白妈妈凑在袁佳慧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的话。
……
在明德堂用完午饭,一万跑回雪芙院,把避子汤这事和乔珍珍说了。
乔珍珍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声,“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男人到底是心狠些。”
一万歪头,“什么意思?”
“就是说,莫卿扬放弃第二代,准备从第三代开始培养了。”乔珍珍说,“先从大房开始,停了姨娘们的避子汤,让老大尽快开枝散叶。老二也得跟上。”
“那不就都成了种猪?”
“那不然呢,自己资质不行,唯一作用不就是生下一代。一个家族要想起来,人口基数是关键。生的多了,才有选择的余地。而且老莫家又没皇位可以继承,不怕孩子们打起来,给同样的教育资源,哪些个优秀,就着重培养,赢家可以不止是一个。”
一万想了想,赞同道:“是这个道理,而且不管最后谁能起来,咱们都是赢家,娘家厉害,在国公府才没人敢看轻咱们。”
乔珍珍轻笑,“对,这件事长远看来对咱们是有利的。”
“不过你大嫂就有点可怜啦。”一万猜想,“白老婆子说不定还会从中作梗。”
说是老婆子,其实白妈妈是大嫂袁氏的奶娘,估摸也就四十来岁,比吴氏大不了多少。
但就是看起来有些老态,又不知整日琢磨什么心思,面相稍显刻薄,嘴日益往外凸,令人看着心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