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认因果结因缘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待出了宫门,舒连武一个箭步而后扶着腰拦住了风鸣意满脸狐疑,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对,掖在心里许久,此番倒是忍不住了。
    “风老头,你到底什么打算?这回可不是棋局博弈,一动定生死可是不能反悔的。”
    风鸣意咳了两声,捋了捋胡子,给他一个眼神却不说明原由,反倒将话题转开:
    “下棋时每每反悔的人明明是你,老舒,你忘了啊?”
    舒连武不满,可也发觉他岔开了话题,便盯着他的眼睛,一直以来他都极其避讳风鸣意,就是对他那对眼睛有意见,怎么看怎么奸诈,好似对谁都是没安好心一样。
    “风老头,希望这次也能和你想的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希望你能赢啊。”
    面对舒连武的突然感慨,风鸣意倒是如同习惯了一样,他瞥了瞥眼:
    “先前刘嵊攻城时你也说过,再之前黎国攻打西北时你也如此说过,再之前……”
    “……”舒连武羞红了脸,他一把岁数在风鸣意手里跌过不下三十回了,说出来他也不怕,倒是一点不曾放在心里过,如今被他这样一翻,倒是才觉得不好意思,“风老头,方才在陛下那处你可是提了好几次太子殿下那位书童了,到如今,我以为记得那书童的只有太子殿下了,谁知你这老头还惦记着。”
    风鸣意只是笑着,他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说。
    那时官儿才刚到东宫,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那个时候他胡子还没白,也还没长到胸口处。
    六岁时进东宫,小小的一个,比其他孩子虽然要高不少,可是两个胳膊细得很,好似轻轻一用力便可以掰断一样。
    一对眸子毫无波澜,在所有孩子都被他的胡子吸引的时候,官儿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孩子堆里一抬头便看见了官儿的那对眸子,如今能记得的也只有那双眸子。
    风鸣意对官儿很是好奇,以至于以后的时间里一直注意着官儿,官儿能成为太子伴读他出了不少力。因为他觉得官儿和公孙祉很像,在公孙祉旁边官儿也能学到更多更有用的东西,而且公孙祉与官儿还有很多相似之处,特别是那对眸子。
    不过公孙祉比官儿更多一些怜悯和通透。
    他一直想收官儿为养子的,奈何公孙祉阻拦加上官儿自己也不肯,他也只好作罢。
    听闻官儿是为了保护公孙祉至今都未寻到尸骨,风鸣意只觉得天妒英才,若是官儿一直跟着公孙祉长大的话,想必成就定然不会小,说不定还能成为最年轻的大官员也说不定。
    翌日,太子公孙祉失踪公孙世阳要另选太子的消息便秘密传给了公孙嵘和公孙礼,本就在京城外的公孙礼虽说还是有些疑虑的,但是如今也只能按照公孙世阳的要求入宫。
    “皇兄,听闻皇兄是由父皇召入宫的,可是要去寻太子哥哥的?”
    阿傩身后跟着花满,两个年纪一样的孩子自然能玩到一起,阿傩也乐得有个伙伴一同嬉戏玩闹。倒是花满也乐意,他的学习态度可比阿傩要好太多了,弄得他的教书先生都在私底下嘀咕,若是他有花满那般毅力的话,将来说不定能和公孙祉一样聪慧。
    公孙礼低头看着阿傩,他对阿傩并没有什么感情,毕竟阿傩总是和公孙祉在一处,而他与公孙祉自幼便不对付。
    “五弟,琅秀的事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父皇对此事也是避而不提的,我与四弟此番入宫,便是商议往后的事情的。”
    阿傩并不相信公孙祉会如此轻易地就失踪,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花满,而后一改往日的稚嫩模样,他如今也已经十六岁了。当初公孙祉十六岁时已经有一番成就了,他自幼受公孙祉的熏陶心中自然也有一番抱负,如今公孙祉失踪,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找公孙祉了,也不能一直躲在公孙祉身后不是。
    “既如此,是父皇的意思的话,阿傩便不搅扰二哥了,阿傩也祝二哥心想事成。”
    见着公孙礼走远,阿傩不禁握死了拳头,他如今也能明白公孙祉的压力了,坐在那个位置,向来不是容易的事。
    先前病倒,白发苍苍,他也许久不曾见过公孙祉了,宫里的太医对公孙祉的病情更是只字不提,好似是公孙世阳特意吩咐过的,久而久之便传出公孙祉命不久矣的流言,如今他又失踪,那些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无论你是如何仁义道德,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承受一些人的诟病,他们会抓住你的任何不是,千方百计给你安罪名。
    感受到阿傩的愤怒,花满蹙眉看着走去的公孙礼,他做事比阿傩要谨慎许多,这也是那些年积累的经验,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如今又说不上来。
    “殿下,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定然会相安无事的。”他并不介意用客套话去安慰阿傩,有些时候,就算是很明显的客套话也能有一定作用,“殿下,既然心中不解,为何不去寻陛下呢?而且风相大人既然能提出这样的法子,必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殿下若是想要做什么,找陛下或是风相大人都不会有错的。”
    阿傩想了想,这件事确实是由风鸣意提出来的,他那日就在屏风后边,因着年龄没到他并不能上朝论事,而公孙世阳见他如此关心国事便准他在屏风后听着,先前公孙祉还小时也是如此。
    “既如此,我便去寻风大人看看。”
    风相府就在皇宫周围,朝中许多大臣的府邸也大都在皇宫附近,一来是方便早朝,二来则是方便控制。
    先前被刘嵊一行人破坏的民宅大都重新建起来了,好似从未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样,来来往往的行人,好似也忘却了不久前那场大战。
    见着路边有人吹笙,阿傩也不曾半分停留,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吹笙之人,只想尽快到风相府。
    “来人,五皇子公孙祈拜访风大人。”
    花满喊道。
    守门的侍卫见了阿傩的令牌,恭恭敬敬行礼后便回答道:“风相大人如今不在府的内,大人说过,若有人来寻便说让去东街的坊市,大人在那里等着殿下。”
    阿傩也没抱怨什么,转头就走,临了还不忘谢过几名侍卫。
    “风大人好似知道殿下要去寻他一样,东街的坊市不如西街的热闹,若不是有几处住宅,想必东街的坊市也办不下去了。”
    阿傩骑在马上,脑子里想着的是公孙祉到底在哪,若是被人掳走,硕大的皇宫,更不用说东宫戒备又十分森严,要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悄无声息离开皇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觉得公孙祉的状态好像有哪里不对。
    听闻公孙祉一直在废墟里刨灰,他因着心里担心偷偷跑了过去,虽然被侍卫拦在外边,他并没有亲眼看见现场的状况,可当公孙祉从火场里走出来时,他是亲眼看见了的。
    好似万念成灰,又好似下了某种决定一样。之后,他便病倒了,他也仅一次能去探望公孙祉,其余时候皆是被拦在门外的。
    那时他满头白发,可脚步轻盈,阿傩一直就跟怀疑卧病一事是真是假。
    由人引着上楼,花满被留在楼下,阿傩随着小侍女上楼,一路上并没有谁说话,两个小侍女便安安静静走在前边,他老老实实跟在后边。
    楼阁之上,白纱之中,有人饮茶奏曲,听着筝声,悠然自得,弹琴之人好似心中无念,弹出来的曲子也是寡淡得很,阿傩一向不喜这类乐曲,顿了顿脚步,又想着正事,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小侍女拉起白纱帐挂好便退下了,就留阿傩与风鸣意大眼瞪小眼,看风鸣意的模样,好似对阿傩的到来觉得出乎意料一样,他忽略了风鸣意这一态度,上前行礼而后便开口问道:
    “风相大人,阿傩有一事缠身,此事不知风相大人有何见解。”
    风鸣意也回礼,而后让阿傩坐在身前,又为他倒了一杯茶,递了一块酥饼给阿傩。
    看着手里的饼,阿傩不禁想起几年前初见刘沅的场景,那时她还是豫王妃,那日下着大雨,他又想起自己被摔掉的牙齿,如今已经补好了,他也惯了,一开始补时他还忍不住要去舔,因此不少挨公孙祉的骂。
    “殿下倒是客气了,且说说殿下有何烦心之事,臣必定知无不言。”
    阿傩凑近了些,警惕着四周,这处本就是东街这边最高的地方了,但还是要保险一些,免得隔墙有耳。
    他细声问道:“风相大人为何要父皇另选太子?太子哥哥虽是说失踪了,可生死不明,大人如此做,届时弄巧成拙的话,确是不好。”
    “殿下,缘由先前在陛下那处已经解释过了,殿下定然也听见了,既如此,殿下为何还要问臣这事呢?”
    见他捋胡须,阿傩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风相原先说是缓兵之计,可在我看来,倒像是引狼入室,我那两位皇兄,无论是谁最后选上太子,京城也是要遭受一番浩劫的,风相此计,阿傩不明白。”
    “殿下如今十六,想当初太子殿下四岁便被定为太子,十岁便赐了太子印,在所有人眼中,太子殿下无可厚非是天赋极高之人,长大后的太子殿下也是仁爱有佳,得了天下人的心。”风鸣意手一拨琴弦,弹出一个音调,而后又拂了一把,“可是,待太子殿下病重后他们都蠢蠢欲动起来,殿下不曾想过与太子殿下争什么,而且殿下的性子都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培养的,所以殿下理解不了权力对人的吸引有多大。历朝历代因着争夺这个位置从而手足相残之人可不在少数,凌王殿下与冀王殿下自小便受其母妃教导,再加上某些大臣挑唆,心中自然种下了种子,如今只是催生其发芽罢了。”
    阿傩低头思考,而后又抬头询问:“风相大人此话阿傩记住了,不过阿傩还有疑问。”
    他抬手去端茶杯,望着飘起来的白雾,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白雾便偏向别处,可没风后还是会恢复原样,他继续看向风鸣意,手指搭在古筝上,虽说君子六艺,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这些乐器,试着一拨,算是能拨出些动静。
    “父皇好似并不忧心太子哥哥失踪之事,众人之中父皇最关注的就是太子哥哥,如今太子哥哥失踪,父皇的态度却是冷淡了些。”
    “殿下何不以为,是要应对凌王和冀王所以不能自乱阵脚,这些都是陛下装出来的呢?”
    阿傩还是觉得不对,却听风鸣意笑着说道:“若非殿下并不在意太子之位,老臣还想着让殿下去与凌王他们争上一争。”
    阿傩摇头:“太子自始至终都是我琅秀哥哥的。”
    风鸣意看着阿傩心中也是充满了欣慰,虽说阿傩与公孙祉是一母同胞,但是历朝历代亲兄弟为了权力自相残杀的事情可不少,阿傩能如此维护公孙祉,自然是不错的。
    加之阿傩这孩子性子直,他并非是那种表里不一之人,这孩子爱恨分明,对错有数,到底还是跟着公孙祉长大的孩子,自然从公孙祉那处学到了不少是非。
    阿傩贪玩,时常偷偷跑出宫去,他们也都是知道的,皇后生的这两个孩子全然是不同的性子,若非有公孙祉和皇后约束管教着,阿傩兴许就成了纨绔子弟,整天无所事事这也说不定。
    他与刘沅相识,在她还是程十未当豫王妃的时候他就会去拜访,顺便寻刘沅玩玩,当听闻程十未变成了刘沅之后来攻打京城,他是不相信的,直到看见骑在马背上出手心狠手辣的人,他才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帝王之家能有这样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既如此,老臣也向殿下保证,最后定然不会与殿下的想法有很大出入的,还请殿下这段时间依照陛下的安排行事,切记,兹事体大,切莫儿戏。”
    见他那严肃的模样,阿傩只得点点头。
    他并没有很大的好奇心,既然风鸣意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再过问,公孙世阳这左右两相自然是值得信任的,毕竟是很久以前就跟着公孙世阳的。
    待阿傩走不久,又有人上楼来,来人戴着斗笠,待侍女们都离开之后他才取下斗笠,扬着嘴角看着风鸣意。
    少年一头白发飘飘,并没有像寻常一样高高束起,而是在随意散在背后,一身白衣,将整个人都围在白光之中一般,加之身后飘扬的白纱帐,更像是仙人下凡一样。
    他身姿轻盈,负手而立,腰间别了一柄剑,被飘动的衣裳掩着时隐时现,不仅如此,腰带上还束了一个小玉瓶子和一块玉佩,倒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风鸣意起身拱手作揖,而后在少年坐后才缓缓坐下,他看此人的眼神与看阿傩时截然不同,眼中满是佩服和恭敬。
    捋了捋胡须,他笑了笑,也算放心不少,见着眼前人,风鸣意心中也觉得踏实。
    “几天不见,殿下的头发倒是全白了,一对比上来老臣反倒成了黑发人了。”
    公孙祉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好些时日了,只是这一夜白头的说法还是真实存在的,之前也只是一部分变白,如今却是一下子全白了。
    以前总有白发武侠梦,如今亲身体验下来,发觉果真还是想象最省力也最安全。
    “风相大人切莫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