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湘水荡荡京城事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夜里的湘江静得出奇,听见潺潺水声、沙沙竹声、呼呼风声,月下的江水要明亮不少,刘沅提灯站在江边,不禁对这片江水好奇不少。
    又想起那些志怪异闻,很多事并非空穴来风,想着想着便想起黄河河底的悬尸。
    见过类似的图,她突然觉着背后发毛,往后退了两步,忍住了用灯去照江水的想法。
    她并不会游泳,对水还是有些恐惧的。
    想罢便继续眺着远处,从天白等起,如今家家户户早已闭了灯,好似这天地间,除了反射月光的江水,便只有她手上这一点微弱的光亮,不过这灯光比江水的粼光要温暖许多。
    稍稍凝神,正好见远处拐过来一条大船,船上彩灯熠熠,细细一听,似有击筑声。
    见着大船又近了些,刘沅这才看清这是一座画舫,人来人往,载歌载舞,临岸时才渐渐停了。
    刘沅担心冒犯到这船的主人便望向旁处准备暂时离开。
    陆铮缓缓走出,一袭紫金宽袖长袍束了发冠倚在船护栏上,从上望下,见着正要走的刘沅,他出声一喊:
    \"不是说接我吗?怎的不等我下船?\"
    他凝了脸上的笑,一脸委屈。
    不过他心中有另一个想法,见她又打扮成了男子,他不禁感慨,这人着女装时相貌平平,可扮作男人倒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再偏头一看,他船上这些姑娘虽围着他,可眼睛耐不住要去看刘沅。
    刘沅抬头望过来,虽目光停留在陆琤那处,可方才目光扫过的姑娘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便羞红了脸微低着头小步跑回船里去了,哪怕到了刘沅看不见的地方也不敢回头。
    刘沅看着陆琤,她并不在意他是如何离开皇宫的,倒是这风风火火的画舫,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又得是一柱烦心事。
    正要开口,又见一红衣美人走了出来,看着刘沅扇了两下手中的羽扇,一对眸子好似狐狸一般,朱唇微启,如清铃一般又不失沉稳:
    \"这位公子倒是好生俊俏,见着公子好似见到了奴家前世难舍难分的心上人。\"
    她手一撑飞身坐在护栏上,轻摇羽扇,白玉似的腿露出了一片,而后便被风吹来的红裙盖住了,这人眸子有狐狸般的精明,一举一动也显尽妩媚,若非是真实世界,都以为她是狐仙的化身。
    \"公子,可愿与奴家小酌两口,奴家可想与公子共赏这一片皓月。”
    观了许久,见刘沅不理,她只觉扫兴,不过还是尽量保持着体面模样,而后往后一撤,最后回船看了刘沅一眼,情意绵长,见刘沅还是像石头一样,她只得做罢,笑了一下便回会了。
    看着刘沅又要走,陆琤连忙下船去追,那画船又开始了歌舞,而后渐渐驶远了。
    \"你舍得那几位俏娘子了?\"她将灯交由陆琤拿着,又嫌他拿灯晃得很又抢了回去。
    陆琤捶了捶肩,这一路倒是没那么放松过,如今有刘沅在,确实让人放心不少,他也不再担心什么了同时回道:
    \"不过是顺路,这座香草画舫是方才那位姑娘的,她们准备下海,月娘便顺路载了一程。\"
    \"下海?也不该从这走吧。\"
    \"还是被你诉穿了。\"
    他嬉皮笑脸,在以前他这样乱说一通刘沅一定会拆他台再添些火,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可她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这人好像变了,再看她的脸,以前不管扮男扮女脸上都会有些稚气,现在倒是成熟了不少,他心中却有些失落。
    \"你半夜才到是不想去营中吧。\"
    刘沅突然一问,陆琤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摆手道:
    \"哪里,我哪里是不想去,只是那画舫驶得太慢了。\"
    \"既如此,我们现在就赶路吧,看现在这时辰,用不了多久的。\"
    \"太晚了吧,走夜路在林里怕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
    见他这副模样,果然还是对萧衔有很大的意见,心结不解,人心不齐啊。
    两人最后在镇上过了一夜。
    住了客栈,陆琤便闲不住邀刘沅散心。这个丫头心里何尝不是压力很大呢,刘嵊这一出,确实太早了些,而且最不该的是一直将刘沅蒙在鼓里。
    可是陆琤也是有私心的。
    \"萧衔和公孙祉,你认为哪个更适合当皇帝?\"
    他笑着轻轻地问出,刘沅却冷下眸子看向,她拉停了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那完全不可能,陆琤既如此问了,那么在他心里自然地将细考量过了。
    这个问题并没有选项,对刘沅是这样的。
    \"问这个问题并不聪明。\"
    她微眯着眼,眼神不明晦暗,陆琤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住了的羔羊一般,下意识想要逃跑,可他也明白,若是他再做出不益的行为,下一秒就会是他人头落地了。
    平日里刘沅表现得温和,可她终究是被几个老头子练出来的最锋利的剑,她只会为了箫衔。
    陆铮摇摇头,刘沅的心纯真以至于光看她相貌从不会觉得她杀过人。
    可她其实也是个很复杂的人,你好似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哪怕与她相处了很久的人。
    在他心里她是个孩子,同时,她也是个疯子。
    陆琤轻点头,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他不再看着刘沅,而是抬头看向森林深处,这里的树长得很奇怪,树根交错,夜里路过这一片真像是有鬼一样,他又道:
    \"公孙祉失踪了。\"
    闻言,冷漠的眸子一闪,她微微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刘沅确实有些触动,她并不怀疑陆琤的话,只不过,这个消息,青枢那边并没有任何风声。
    刘沅收起了身上的刺,她眼中有许多迷茫之色,脸色也苍白不少,更像迟暮的老人一般。
    在陆琤眼中的她,好似方才有一阵风过,这人就变得病态,好似枯叶,再来一阵风便能被吹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公孙祉之前的病如何?\"
    心中到底还是不忍,至少她不愿他在这个世界轻易地死去,公孙祉是个很好的人,若不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赶,她未必不愿停下来和他聊聊天,轻快一些,不再如此压抑。
    \"他确实病得不轻。\"陆琤看着刘沅,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公孙世阳极力掩饰那天的事,但他还是了解了前困后果,如今种种,若非是先人遗愿,公孙祉当皇帝设有任何不好,\"那日把脉时脉博很是微弱,我还以为他挺不过两天了,后来一直靠药着吊着,还是一直没睁眼,这次失踪,我有个莫名的想法,是他早已死了,但公孙世阳把他藏起来了,京城外公孙礼虎视眈眈,公孙世阳如今也是进退两难。\"
    刘沅一直默不作声,手握紧了那鱼状玉佩,眼睛始终看着前方的路。陆琤的想法并非天马行空,反而最有可能。
    陆琤知道关于她的很多事,他见她沉默,便又补了一句:
    \"你的那条狗……这段时间宫里很乱,它跑丢了。\"
    刘沅试着放松自己,但嘴角始终扬不起来,她说道:
    \"这些消息我会好好考虑的,之后你见到萧衔若还是有恨,便打他一顿,不过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而且,要是你之后被他记恨,我是不会管的。\"
    陆琤心中觉得好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竟想着来戳他的心。
    只不过,他没有任何身份去因浣儿而对萧衔动手脚。
    “不必了,有些事藏在心里未必不好,至少我现在只是为了你,别无其他。”
    人从来不会在一夜之间变化,都是在心中想了千万遍,最后得出自己最能接受的结果的。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陆琤十分认真地看着刘沅,见她注意过来他才又开口,“你心里到底是有萧衔还是有公孙祉,亦或者两个都有,大将军还在时我便与他问过这件事,他笑着不答,我那爷爷也是,甚至我还问过浣儿他们,都是一律沉默不语。”
    刘沅塞了一颗糖果进嘴里,捋了捋头发:“我谁都没有,你一个男人居然会好奇这些吗?”
    “谁说呢,还真说不定。”
    京城这几日安静极了,很多人都发觉不对劲,出城检查更加严苛更别说要进城了,他们现在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说不好出去了进不来了。
    公孙世阳将椅子敲得咔咔响,站在一旁的大臣个个紧皱眉头,看着十分忧心,他们时而抬眸看向公孙世阳,时而看看身边的同僚,待咽了口水,终于有人上前一步开口说话:
    “陛下,现已寻了多日也不见找着太子殿下,而如今凌王还在城外驻兵,刚历经刘嵊一番折腾,如今城内空虚,若是……陛下,凌王届时……”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殿里又安静了几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了。
    舒连武大步上前一挥袖子拱手行礼:“陛下,凌王如今还在观摩京城局势,冀王自幼与凌王交好,此番怕是早有预谋。刘嵊反叛虽说好几位将军跟随了他,不过大辰的将军可不止他们几个,西北军虽说一直被刘嵊掌管,但是据臣所知,反叛的军队并非是西北军,而是西南那处的。而对西北威胁最大的黎国如今国内混乱,一时半会想必不会起攻打我国的心思,老臣以为,可召回一半人马制衡凌王。”
    “此计不妥……”风鸣意提步上前,先是行礼,而后看向舒连武,“黎国事老臣不比左相了解的少啊,黎国大将军周禅用兵并非常人,他这个人也并非什么正常人,用寻常人的想法去考虑他,不妥,实在不妥。”
    左右两相本就不和,如今风鸣意又当众反对,舒连武心中自然不好想,当即便冷下眼来看他:
    “那右相可有更好的对策?”
    风鸣捋了捋胡须,他这斑白的胡子刚好到胸口,这一捋倒是捋顺了不少,他自己看着也舒心,随即看了看左右。
    公孙世阳见着便喊他们退下,就留了风鸣意和舒连武,他走下来看着风鸣意:
    “风相可有应对之策?”
    风鸣意看着舒连武笑了笑,而后望向公孙世阳,虽说公孙世阳年纪已大,不过还是很高的,他只得略微抬了抬头而后一拜:
    “陛下,太子殿下失踪的消息怕是也瞒不住,陛下何不将凌王殿下和冀王殿下召回宫里,来商议太子人选呢。”
    “你大胆!”舒连武气得胡子翘老高,满脸通红,一把把风鸣意推远,而后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你这老家伙,太子殿下只是失踪,谁说要新立太子了?陛下可提过?你竟如此想!”
    他拱手一拜公孙世阳,一脸严肃:“陛下,此法不行,若是他们当真要攻城,届时老夫死也会守住城门,他们想入城,那就要从老夫身上踩过去!”
    风鸣意被他一推,踉跄一下,而后便撅起嘴来,十分不满。
    公孙世阳倒是笑着,他这左右手一向不和,在他还是宰相的时候就这样,如今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
    舒连武一向勇猛,虽说是个文人,但是懂些武艺兵法,风鸣意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性子比舒连武沉稳不少,是个谋士。
    若非是公孙祉不愿,舒连武的女儿想必会成为太子妃。
    倒是风鸣意一直孑然一身,他每每同他说起找个伴过日子都会被他糊弄过去,久而久之,他也不问了。
    “舒相,事情还没到那地步,风相的法子未必不可。”
    听即,舒连武猛地抬头,音量不仅提高了些:“陛下,您这是何意?”
    风鸣意拍拍他的肩:“老舒,再选太子又不是要立太子,如今阿傩还小,若是此时要新立太子,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一直以来虽说冀王公孙嵘一直以凌王公孙礼为主,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公孙嵘的野心未必比公孙礼要小,甚至公孙礼未必能比得过公孙嵘。
    从小到大公孙礼挨公孙世阳的教训可不仅仅是他做错事那么简单。
    就好像他是被公孙嵘当作枪使一样。
    “冀王殿下为人礼和,一向又是对凌王殿下谦让有佳,若是选太子,想必也如此。”
    “哦?真如此吗?”风鸣意摸了摸舒连武的头发,“几年前凌王殿下还小时曾割过你的头发,你还记得吗?”
    舒连武回答:“那是自然,陛下当时还叫凌王殿下在我府上面壁思过,凌王殿下还差点将我的花给剪了。”
    “凌王殿下自幼便不服约束调皮捣蛋,而冀王殿下自幼乖巧,这都是我们一贯的看法。”风鸣意又摸了摸胡子,回头看向舒连武,“可是呢,先前太子殿下的伴读书童曾撞破过好几次冀王殿下唆使凌王殿下做这些,凌王殿下如此恨太子殿下,多半也是冀王灌输的。”
    公孙世阳点点头,对于这些事他是知道的。
    舒连武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风鸣意嘻嘻笑着,他这人就爱逗舒连武,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他就觉得心里愉悦,看着他愁眉苦脸想破头的模样,他也开心:
    “我正好与那书童说过几句话,太子殿下如此聪慧,不曾想那书童也聪明得紧,怕着他们针对太子殿下便想法子告诉了我这些。”
    舒连武眼一横便不去看他了。
    倒是公孙世阳觉得不错,公孙祉的那个书童他也是见过几面的,小小年纪心机不小,他原本还担心会对公孙祉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谁知他那儿子心机更甚。
    公孙世阳看了看风鸣意,这老头也是很喜欢那书童,之前还说要将那书童收作干儿子,不过公孙祉死命不肯,不曾想到现在了他都还惦记着。
    若不是那次宫中大乱,公孙祉身边多一个那样的人的话,他就更加放心了。
    “既如此,便按着风相的意思来吧,舒相,可还有什么疑问吗?”
    舒连武偏着头,而后又摇摇头,始终不去看风鸣意。
    后者倒是笑了笑,他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