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重阳岁岁祝安生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公孙世阳差人卜卦噬日,选定在十月十五日为公孙祉行加冠之礼,诏书已从京城送至江南,已然开始催他回去了。
    毕竟太子冠礼何其重要,需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准备。
    不过今日重阳,公孙祉还是决定同刘沅过了重阳再回去京城。
    来江南时还是小雨纷纷,记得那时五月未过,如今已经是九月了,在江南待的时间确实很多,这些时日他也走了很多地方,熟知了民情,也解决了不少困扰百姓的难题,虽从未说明过自己的身份,可那些人对他的敬重不比有太子称谓在身的他差。
    徵羽陆陆续续差人要么就是自己亲自来过好几次,每次都给刘沅带了些好吃的东西,也是逗她开心。
    掰着螃蟹,吮吸出蟹爪里的肉,刘沅顾不上去擦手,便抬头望向远处。
    今日过节的地方选在山上,亭下皆云雾缭绕,好似站在云端一般,倒有些仙人的感觉了。
    “殿下,若是怀念家人,不日便能相见,这里的螃蟹不错,江南百姓喜欢吃蟹,店家今日的蟹新鲜得很。”
    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称重九。
    王维便有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流传于世。
    今日刘沅不作诗,只品美食美酒。
    不过,看着公孙祉负手而立,心想在江南几月,他想必也是想回京城了吧,又正值重阳,更加重了他的情绪。
    公孙祉回头走进亭子坐在刘沅对面,看了看桌上摆满的食物和花满那副满嘴流油的模样,他心中突然觉得十分满足。
    他在另一个世界后来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儿,只是工作原因,聚少离多,鲜少有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每次都格外珍惜。
    可是,今日给他的感觉与之前他家人给他的感觉不同。
    今日格外平静和安心。
    在那个世界,最后都是抱憾而终,而如今,遗憾他都能有机会弥补了,这次他绝对不会错失了。
    “待会还要重阳糕,你们这般狼吞虎咽,待会肚子怕是要装不下的。”
    倒是桌上那瓶菊花酒没被动过,刘沅并不喜欢喝酒,在她眼中,世界上所有酒和茶都是一个味道,她尝不出好坏来,也从未真正的接受过。
    重阳糕里有南瓜子,芝麻,红绿丝,熏青豆等,也是极甜的,花满不在意这个,只要可以吃,他并不挑食,倒是刘沅摇摇头,她还是觉得那糕点太甜,在有选择的时候,她还是会挑食的,如果没选择的话,她倒是也是什么都吃的那类。
    能快活些为什么要一直紧巴巴的呢。
    “脂满膏肥的大闸蟹配上菊花酒堪称一绝,客人尝尝,尝尝。”
    上菜的小二喊着,刘沅微微皱着眉,将酒倒到刚好铺满杯底便停下来,她看向小二笑了笑,当着小二的面喝了下去,扭曲着脸说着好吃,怎么看怎么违心,惹得众人好笑。
    公孙祉将酒放在桌下,起身单独将小二拉远了些,告诉小二吩咐师傅将重阳糕做淡一些免得刘沅不吃,回来后,刘沅也不过问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掰断蟹腿费力吃着那一点肉。
    他心中突然想将一个疑问问出来,思虑了几番,最终决定问问,毕竟她答与不答都可糊弄过去。
    “那你可有思念之人?平日里见着你无拘无束的模样,今日也不曾见你表露过伤感之情,可是之前过得很顺遂?”
    刘沅微微一愣,不曾想他回问这些,她也不想骗他,不过也只能很模糊地回答他这个问题:
    “自然也有很是思念之人的,我先前过得算是人过的日子吧,还没把日子过得像牲畜一般除了吃喝睡玩拉撒便没有其他。”
    递给公孙祉一只螃蟹,她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那只。
    “不过我思念之人,暂时还见不到……”她又抬头,眼中满是期待,在她心中,只要是帮萧衔复国她兴许就能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了也说不定,毕竟都是这样发展的,“不过,用不了几年就能团聚了。”
    公孙祉淡然一笑:
    “那被你所挂念之人,想必是极好的人,其中可有在心尖尖上的不可言说之人?”
    秦鹤城吗?
    刘沅偏头想了想,从小到大就他一个能被称为是不可言说的,虽然她也从未瞒着谁,也不知公孙祉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兴许是觉得无聊时闲谈的吧,毕竟人人都爱凑热闹。
    “那自然是有的,挂心里好多年了,久到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了。”
    心脏好似突然重重跳了两下,他扬起嘴角,突然想告诉她这一切,突然想跟她说他就在她的眼前,真的好想告诉她关于这一切,关于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关于他在很久以前就将她认了出来这些事情。
    刘沅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过,兴许他现在已有妻儿,我离开太久了,回去时也再无可能了,倒是他欠我人情欠了许久,倒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心跳声平息下来,渐渐沉寂下去,扬在脸上的笑好似也僵了一般,他低下了头,轻轻说道:
    “是啊,有谁能等一个人很多很多年呢……终究还是会负了你。”
    刘沅倒是没听懂他这话,只是看着公孙祉那副模样,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她如今倒是有些尴尬了,咳了两声,瞅了两眼,而后装作若无其事问了一句:
    “那殿下呢,殿下有心尖尖上的人吗?会在冠礼前告诉陛下然后在冠礼当天赐婚吗?”
    她确实没在意之前公孙祉在避雨亭里跟她说的话,至今她也忘记了当时说了什么。
    公孙祉点头,而后看向刘沅道:
    “我问过她,她装作不懂,就是将我拒绝了,我不愿让她为难,冠礼时不会告诉父皇赐婚免得徒增她的烦恼。”
    “是吗?还有人会拒绝当太子妃吗?还真是一位奇女子啊,殿下届时会邀她参加冠礼吗?”
    “会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去。”
    “嗯……也是,若是不喜欢的话,这反倒是一种累赘,届时不知道我能不能去观一观,说不定还能见到殿下那位心尖尖上的人。”
    “好啊,到时我派人送帖子去程府。”
    “那便说好了,”刘沅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她也是见过男子冠礼的,知道届时会给人赐字,不过公孙祉既已有了字,还能再赐一个吗?而且公孙祉那字她倒是想不通是谁给他赐的,看着也不像是皇族人会取的字,“陛下届时还会为殿下取字吗?”
    “自然是会的。”
    “那殿下如今的字是要舍弃了吗?也不知是谁为殿下取的,看着可有家国万里河山一般波澜壮阔的感觉。”
    公孙祉摸了摸自己的鬓边,在江南染过一次头发,效果好不错,他也吩咐人买了一些回去染。倒是说起他的字的话……琅秀,确实不像是皇家取的,他朝刘沅解释着:
    “听父皇说,是一位云游的道长取的,皇后生我时难产,那道长一出现,皇后便将我顺利生了下来,因为有缘有救我母子一名,父皇便求他为我卜了一卦,说我此生就‘琅秀’二字,若是幸运,一生无忧。”
    在他看来,那道士就是满嘴胡话,虽说医人救命确实有几把刷子,可他此生被愧疚所缠,不得善解,哪里会是一生无忧,全说来骗人的。
    不过,这只是第一卦,还有第二卦。
    此生不得善终,需谨慎行事,不可心有慈悲,否则万劫不复。
    他向来不信这些,自然也不在意这些。
    不过生在帝王家,太过慈悲本就是一大禁忌,那道士说了也是白说。
    亭下的菊花开得正盛,刘沅弯腰轻触,惊落了些露珠,她笑了笑,扯了一片花瓣放在桌上看着,看着像船,不过太细太长太弯了。
    公孙祉要早她几日回京城,刘沅也好有机会去一趟营中,虽说徵羽每每来都说营中一切安好,不过有萧琮在,她还是有些担心,待公孙祉一行人一离开她便去了西北营里。
    本来公孙祉极力劝阻她与他们同行,怕路上有什么危险也好互相照应,只不过她执意要再留一段时间,公孙祉看着劝不动,便也罢休了。
    九月已入秋,树上的叶子还是绿色的,这些树本来秋天也不会落叶,许是去年冬天太过寒冷,它们不得不落叶保全根本。
    徵羽早早地就在等她,见着有人骑马过来,她大喜过望,匆匆跑去牵马。
    “还以为小姐迷路了,想着要不要去寻寻呢。”
    早些时候听浣儿说起过刘沅的这些丑闻,今日突然想起,就担心她在林子里转不出来。
    最近的村庄离这也有近百里路程,若是迷路了可就得一个人在林子里睡土堆上了。
    上一次也是匆匆来这,那时牵马的是水清玉,在京城的是浣儿,如今都变了。
    “营中可还安稳?萧琮那些人可本分?”
    “小姐上次来教训一番,我一直留心着他们,目前都没什么小动作,”徵羽倒是有些不解,既然担心萧琮会反为何不杀了他,毕竟他如今是个瘸子,也跑不了,“小姐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呢?”
    浣儿以前也问过这番话,当时刘沅说的是,等到萧琮决心要反时不会手软,现在依旧是这句话:
    “人都念旧,哪怕是对立的双方,虽说萧衔也答应能杀萧琮,不过毕竟是他兄长,能让他活尽量让他好好活着吧,只要不脱离控制,不必对他怎样。”
    毕竟,人活着还有无数可能,死了便就什么都不可能了。
    徵羽看了看刘沅:
    “小姐,营中听闻小姐和浣儿在京城遇害皆愤愤不平,虽说浣儿今已安葬,可还是有以前的部下朋友偷偷出去想去京城看浣儿。”
    明明知道不该说出来的,刘沅向来最重军纪,说出来他们免不了一顿罚,可还是对浣儿的事感到难受。
    他们一起百余人没有职位高低,可都是有着同一个理由和目的,互相相处也很是融洽,对于浣儿,他们都很熟悉也很喜欢,如今突然说到她已经死了,着实让人一时不能相信不敢接受。
    刘沅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片蔚蓝,连一朵云都没有,只有一轮红日,这是天空的一只眼睛,不过她不相信存在神仙。
    “届时你与我再好好安抚一下,浣儿……”她虽没见过浣儿最后的模样,可是她能想象到,这些话绝不能跟他们说,她只能自己烂到肚子里去,“不会有人忘记浣儿,她会很高兴的,等我们攻破京城,另择一处好地为浣儿迁葬,届时他们就能见到她了。”
    若是成了一副白骨,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为浣儿难过了,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伤心的人。
    又回到京城,路过砍头桥,想着在营中时他们对浣儿的死诉说的不满,她偏头看了看桥下的流水,还是清澈的,这桥每砍下一人的头便会有专人擦拭桥上的血迹,只不过外边靠近河水的地方还是有着一片发黑的血垢。
    她在想,等未儿孩子落地后会不会也在这里行刑。
    买点心的夫妇隔老远就瞧见她了,热情地对她打招呼,问她去了哪里,大半年不见了,走时还给了她一份点心。
    没有回程府,她先去了城外的河畔小船。
    陆九接过她手里的点心摊开在桌上:
    “不曾想,他们还记得小姐的口味。”
    他们陆家除了他和陆琤,其余的都不清楚刘沅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一直没告诉他们,也是怕连累家人,也怕计划被不小心暴露。
    “陆老爷,我如今伤也好多了,可为什么提枪时还是觉得手抖呢?”
    她拿起陆九放在船里的桨,拿住一段末尾,以前她这样拿着是不会手抖的,如今细心观察,能发现在若有若无地抖动。
    陆九打量了一阵,揭开她的袖子看了看,手上的伤疤很多,不过大都已经要好了,只是有一处伤及筋骨,手抖兴许也是因为这个。
    “这处的伤极深,要恢复还需些时日,问题不大。”怕刘沅又要逞强,他急忙说道,“你的伤,可不是半年就能养好的,有些伤伤及根本,要完全恢复没个一两年是不行的,这段时间别打什么鬼主意,一切听你父亲的便是。”
    刘沅羞愧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看过浣儿的坟,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回到程府。
    刚进门水清玉就一脸怨恨地看着她,先前刘沅要出去游玩时说好要带她一起的,谁知她竟先跑了。
    刘沅只好哄着她。
    水清玉这才将公孙祉派人送来的请柬给她,已经是好几日之前送来的了,那时公孙祉也才回京城,竟不曾想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送着请柬来。
    “看着太子殿下待小姐可是不一般呐,既是加冠礼,一般都是邀自己心上人去看的,小姐与太子殿下这半年,倒是生出不少情分来。”
    刘沅知晓她是在调侃:
    “这说什么话,哪个官家小姐没收到请柬的。”
    “怎么小姐这话一股醋味呢?今日可没做饺子。”
    “就你知道,”刘沅点点她的额头,“我与萧衔哪有什么情分。”
    “这话小姐信,但是太子殿下要信哩。”
    公孙祉待她好可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既是太子,又不顾及刘沅曾是豫王妃的身份还如此待她,兴许是心中当真有刘沅才这样。
    不过,刘沅倒是没想这些,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的,与其关注一个同秦鹤城很像的人,不如加把劲争取早点为萧衔复国好早点回去。
    “要知道,我与公孙祉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