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堂花海悼月啼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果然,只要演一出戏,你们就迫不及待跳出来了。”
    周禅看着他们,可他眼中并无他们。
    一拍手,灵堂里一下子便跑出七八个戴着面具的死士。
    这一切,如今这演变好似一场局一般。
    公孙祉感受到刘沅平静下来这才放开她的袖子,得亏他这一拦,不然可不容易脱身。
    此时不好出声,但看着刘沅的神情,想必她一定有许多疑问。
    看样子周禅利用月啼谋了一局,可公孙祉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场局半真半假。
    刘沅盯着对方那人,倒是想起来了在哪见过了。她能去黎营还是被他抓去的,一路上被那个邋遢人欺辱也是他暗许的,想起那肮脏之物,刘沅就有些犯恶心。
    公孙祉看着那乌泱泱一群人,他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来路,可看他们的体态,倒是练家子,而且应当在军营里待过很长时间。
    据说周禅是杀了周益才继任大将军职位的,而周益的那些老部下大都被他屠尽。倒是民间有许多传闻,百姓明面上很是避讳这件事,私下里却传的沸沸扬扬,依公孙祉看,其间或许另有隐情,并不如同探子打探的那般。
    “呸!”林宋极其厌恶地看着周禅,而后往灵堂那处看了看,如今他倒是不清楚月啼到底是生还是死,可看着周禅喊出的那几个死士来对他们这一帮人,又看周禅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他心里有火,“小崽子,若非是你对公主心怀不轨,你可知公主本是大将军的妻?看着你欺辱公主多年,我等只恨势单力薄无力替公主报复,如今她已身消玉陨,你莫非还要囚住她?你应当清楚,公主心中只有大将军一人。”
    他的身形倒是越发苍白无力了,好似风中残叶,一吹便碎成千片万片了。
    “尔等走狗,死到临头还想着激怒我,如此,你们既要誓死追随周益,他如今已落入阴曹地府,你们也过去吧。”
    他狠狠地看着那群人,迅速抽出腰间的剑,紧咬着牙,好似地狱的修罗一般。
    林宋倒也不惧怕他这副模样,从容不迫抽出腰间的剑,他明白自己对上周禅毫无胜算,可是人多势众,他想赌一把。
    昔日周益待他有恩,他发誓要报答,看着周益被周禅斩首,他无可奈何,如今公主又被周禅害死,他不想躲下去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军营里当兵,从不显示自己,只求不被周禅发现,他本想偷偷暗杀他的,可是公主却又被他待在身边百般欺辱,他看在眼里,依旧无能为力,他恨自己的弱小,也看不起这奴隶出身的小子,恨意欲浓,如今倒是控制不住了一般。
    他咬着牙,拿着剑狠狠朝他冲过去。
    此次,不问生死,哪怕有一个人活着,他们都约定好将公主的尸身葬于周益坟旁。
    虽说大将军是衣冠冢,但是故人已逝,魂灵安处在他所拥有的物件之上,届时,他也得安息。
    刀光剑影,人群混乱交错。
    呼喊声,嚎哭声,不绝于耳。
    刘沅和公孙祉就安安静静待在屋上看着。
    对于林宋他们的忠诚,倒是让刘沅想起刘嵊,这个世界她的父亲,一样忠心,只不过方法不同。
    这不亚于是一场战争,以少战多,周禅竟也没落丝毫下风。
    不过,始终还是有些吃力的。
    半个时辰已过。
    遍地尸横,血流成河,若是此时下一场雨,城外的护城河怕是也得染成红色。
    林宋一众无一生还,周禅也是勉强活着,他的死士一个也没留下,这些年的心血如此付之东流。
    他喘着粗气勉强撑着,四下看了看,好似有些恍惚,精心打理的花圃被踩得乱七八糟,那些艳丽的花朵皆被毁尽,他身上那件素白丧服不耐脏,如今血迹斑斑,被他们砍得破烂,几丝布料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抬起断剑走到林宋身边,虽说他已经死了,尸首分离,可他还是一剑刺了下去。
    他知道,林宋在军营里藏着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让他看着自己和月啼亲昵,肯定很是伤他的心吧。
    周禅笑了笑,而后摇摇晃晃走回灵堂,将身上破烂不堪的丧服褪了下去,而后拾起方才被他们割断的一条白绫披在身上。
    他们差点就进门了,若非是他一直防着,月啼的尸身兴许就被他们盗走了。
    他靠着棺材坐下,满地狼藉。
    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抬头望向刘沅和公孙祉那处,方才就察觉屋上有人,心怕是林宋他们安排的另一批人,他还一直留意着,只不过屋上的人始终没有动作,他还在想是不是见林宋他们慢慢地落于下风屋上的人怕了就跑了。
    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屋上就两个人。
    他呲着牙笑着,能看见一片血红,方才他受的伤也不轻,只不过一直没有感觉到,脑子已经麻木了,他也不管死活了,可现在又怕屋上这两人来抢走月啼,他现在的状态,未必斗得过他们:
    “客人,这场戏看着如何?”
    公孙祉和刘沅看了一眼对方一同起身跳了下去。
    见到刘沅时,周禅瞳孔放大。
    攻打大辰时,他的图就是被左将军偷走的,军营里的生人虽然很多,但是能靠近他的营帐的却不多,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就是当初伙房为月啼做吃食的那个。
    在集市见她就觉得她不一般,不曾想她就是左将军,看来传闻也不能都信。
    而且她身旁的那位显然就是在战场上将他击败的大辰太子公孙祉,虽说自己的布阵图被盗,可他后来研究的阵型也是极难应付的,可是几番下来,公孙祉不仅破解了他的阵而且反过来用他的阵来对付他。
    这人高深莫测,甚至比刘嵊还要高明许多。
    听闻公孙祉是幼年时被立为太子,一站下来,大辰皇帝眼光倒也不差。
    周禅倒是紧张起来,在营中时这人与月啼走得就近,如今兴许也是来夺她的尸身的,他微微试探道:
    “两位可是来悼念月儿的?”
    突然,刘沅一直以来觉得的怪异感好似有了由头一般,她恍然大悟。
    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寻月啼还要救她的孩子。
    看了一眼公孙祉,他好似还没发现。
    刘沅看向周禅,想着如何回答,想着自己在公孙祉身边为何就如此松懈自己,变得如此迟钝。
    “早几年前我来黎国与月啼见过几面,再来黎国听闻她自缢,心中伤感,便想着来看看。”
    不知道周禅是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见着她有些慌张的模样,周禅倒是明白了,他整个人放松不少。
    公孙祉抿着唇笑着,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看向公孙祉,也十分好奇他为何也来这里了,若是知道他身旁这人就是左将军的话,他的筹码可就没用了,不过看着刘沅那副紧张的模样,公孙祉大概是还不知道的:
    “那大辰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公孙祉拾起地上的花,叹息几声,而后靠在柱子上,看了看刘沅回道:
    “我是跟着她来的,女子家家单独来此不安全,毕竟大将军你可不是什么良人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
    确实,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有不认识的人这时莫名其妙来的话,他肯定会将她杀了。
    望着布置精美的灵堂,先前在黎营时月啼从未配饰过华丽的物件,许是在营中不便吧,又或许她并不接受周禅的好意也说不定,不过……月啼好似并不厌恶周禅。
    见着牌位上“爱妻周月盈之灵位”,刘沅回想了一下,黎国国君喜爱美人,常常出宫寻花问柳,后宫更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团,未记录在册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常常是提了裤裆就忘事的主。
    虽说一直知道月啼是位公主,但好像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本名,就算是前大将军周益的妻子,好似也没什么人在意。
    回头再看看林宋,虽说是周益旧部,可见他方才的称呼,兴许也是不知道月啼名字的。
    “这牌位的字倒是别具一格。”
    看似狂草,勉强能看出是什么字来,写的极丑,让人不忍直视。
    周禅有些自愧,可又怀念:
    “我出身奴隶认得字但不会写,这几个字是月儿教的,不过至今都没学好。”
    其实从之前的布阵图也能看出来周禅虽脑子精明,可惜肚子里的墨水少了些。那张图画得潦草,刘沅又没时间揣摩他的实际意思,只能照他的图一个不落记下来画上,因为实在狂傲,刘嵊和公孙祉也是研究了许久。
    刘沅上了香作了揖,这副红木棺材看着质地很好,虽说她识不得木材,可看这光泽和纹路便能感受到。
    周禅则是注意着公孙祉,虽说他解释了原由,可他不得不防备着。
    这人看着笑眯眯暖洋洋的,实则冷漠极了,那副笑脸好似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就没变过。他用兵也是狠辣,从不给敌人留后路。
    他也开始好奇了,辰国当中也有他的人,原先最轰动的莫过于两个豫王妃之事了,听闻是京城里有人冒充豫王妃,公孙祉便是负责此案之人,好似宣判那日就喊了几个人去观看,做得十分避讳,没多少人实实在在看过过程如何,都是之后出来的人传的。
    他身处官场自然也明白一些事情,公孙祉如此做法倒是十分耐人寻味,只不过他也想不通公孙祉到底是为什么。
    听闻两人也只是在豫王迎娶那日见过一次,应当还是很陌生才是。
    转头再看向刘沅,突发奇想他一问:
    “不知姑娘名讳,若是月儿九泉之下知道有姑娘如此重义的朋友,想必也是会很开心的。”
    刘沅看了一眼:
    “赵凝,此番多加叨扰,还望见谅。”
    名字这东西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至今她也记不清给自己套了多少假名了。
    “不过……月啼当真是去世了吗?”
    她仍记得当初要带她离开时她的那副神情,很是倔强坚强,那样的人,会走得如此突然吗,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周禅抿着唇,颤颤起身,奋力移开棺盖,可又显得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吵着里边的人。
    他那副如同护着自己的花的模样,本该让人生怜,可想到他在营中如何对待月啼,刘沅同情不了,只觉得他这一切都是自找,只是苦了月啼,刘沅还以为,月啼的死与周禅脱不了干系。
    里边的人画了红妆,身穿嫁衣,并没有平常人故去时那般苍白阴冷,好似她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里边放了一簇簇花,看着是周禅精心布置的,她看着就如同躺在花海里的新娘子一般明艳。
    周禅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眼中好似也明亮了起来:
    “月儿早产出血不止,偏偏那日军中事务繁多,等到我知道时早已赶不上了,听产婆说,她一直苦苦支撑要等我回去,我却依旧晚了,又负了她一片心意,也不曾见过她最后一面。”他闭上眼好似在回忆那日的场景,在睁开眼时整个人犀利不少,“那个小崽子害了他娘亲,他自己倒活得舒坦。”
    他唤了一声,便有乳娘抱着孩子出来,虽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可还是能看出这个孩子很健康,也充满活力,长着没牙的嘴朝周禅呵呵笑着,也不哭不闹。
    在方才也没出半点声音,那乳娘看着也没有对这孩子强迫什么,还真是乖啊。
    “先前城中不是一直有告示要抓带着孩子的侍女吗?那也是你安排的?”
    “自然,月儿本就没什么亲近的人,就算大出血去了也将孩子紧紧护着,她能放心谁呢……”
    刘沅上前看了看:
    “这孩子的眼睛倒是同月啼一样。”
    倒是有些地方不解,周禅看着可不是心软的主,他的那些手段层出不穷,如今又怎么对自己情敌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心软了呢。
    不过,公孙祉却是先一步问了出来:
    “听闻将军心妒前大将军与公主关系,如今两人的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将军怎的就发了善心呢?”
    也不是说盼着周禅将这孩子弄死,只是,不搞清楚缘由,刘沅怕是不会放心的,届时不知道她会不会一个人偷偷来这,若是被周禅再发现了,就危险了。
    周禅抱过乳娘手里的孩子,小家伙使劲折腾出一只手去抓他的头发咯咯笑着。
    “月儿于这个世界的联系不多,我本就不想如何这崽子。”
    他又看着刘沅,先前那一战左将军并没有出手,听闻她爬到山顶看了好几天,也不知道那时她心里想的什么,而且她既然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怕是有别的目的,大辰也不是不许女子从军,她要藏的自然不是女子身份,想必她这一类人,也不止一个身份吧,只是他倒是很期待能有朝一日同她对上。
    “今日多谢两位来看望月儿,事先也没做什么安排,府中那些奢侈之物太子殿下当然不缺,不过……”他吩咐乳娘去捡了一只完好的花,看着与月啼身旁的那些是一样,“这是月儿精心培育的,女儿家总喜欢倒腾这些,如今西北还未到开花的时候,便将此送给赵凝姑娘,还望你不要忘记月儿。”
    也不拒绝,刘沅接了那支花便同公孙祉一起向周禅告别便离开了。
    第二日城中便贴了他们的画像要抓捕他们。
    夜里只是念着他们是去看望月啼,到底还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