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急骏四百一夜归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起初收到暗卫的信后公孙祉还觉得不可思议,决定回京时左将军还在,他们出发之前,也是那个左将军,为何暗卫还会来信说京城出现了两个豫王妃,其中一个还被真正的豫王妃给关入大牢了。
    要么,西北营中的左将军虽说是女子,但是未必就是她。要么……能早他们那么久提前回到京城的,到底是骑了一匹怎样的良驹。
    但是,事情关乎她,公孙祉没有犹豫的想法,只是随意和身旁的侍卫交代了一下就只身先行了,也顾不得去告知大将军了。
    即使暗卫说的是真正的豫王妃如今没事,可是也拿不准,毕竟她和她的那个影子实在是太像了,那些暗卫未必分得清。若是没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若是错了……
    他手上挥鞭的力道下意识大了许多,如今能尽早赶回京城就尽早回。若一切是最坏的那个结果,他不能保证她在牢里会经受什么,京城的大牢没多少人愿意管,因着近几年治安转好所以关的人不多,要是换作以前,每天都得有人向上反映狱卒滥用刑罚之事。
    豫王府
    萧衔将竹屋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以前有浣儿守着的,他不好直接去拿,如今浣儿已经死了,那些东西,也没什么人会守着了。
    只是……
    想起浣儿临死之前那番模样,他只觉得心寒了些,不过既然程十未的一切都是模仿着刘沅的,那么刘沅想必也差不到哪去,兴许比程十未还要残忍也说不定。
    又想起结婚那夜揭开盖头时看见的她的眼睛,很难想象那对眼睛的主人也会是杀人如麻的残酷之人。
    不过,浣儿的死,他觉得是不必要的,他觉得浣儿应该可以不用死,到底还是程十未的私心吧。
    只是,程十未还是没有和他提过,她到底是怎样对付浣儿的。
    那样心细有理智武艺又不错的一个人,要将她囚禁,很难。
    看着手上的画,有些离经叛道了,刘沅的画并不是当下和以前的然后画法,要是放到外边去让人看,保准要被人送到官府去。
    只是,她这样去画的画,不丑。
    其间的房子一层层的,样式与很多地方的都不同,倒像是大漠的土房子,只不过大漠的房子建不了那么高,也没那样修平。
    路上走的有人,还有奇奇怪怪的方盒子,看得他一头雾水。
    最下边的十几张都是画的人,男人,女人,穿着也很奇怪。
    其中最常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看着十来岁的模样,总是背影,鲜少是正面画,一连好几张都是他,萧衔不知道这是刘沅梦中之人还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那人身上的气质,似曾相识。
    有一张站了很多人的,有些没有画脸,有些的脸又很清楚。看了看画纸,是很久之前的画了,纸边已经泛黄了。
    盒子里还有很多废稿和碎屑,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也没有去深究。
    竹屋里刘沅的东西不多,浣儿的东西也不多。
    他将屋檐的风铃也取了下来,看着上边刻着的图案,终是觉得有些无力,随后便取来一个盒子将风铃装起来了。
    又从袖子里拿出没有送出去的药,用力握着,想着牢里她的模样,并无惧怕,也无恳求之态。
    其实刘沅要出来很简单,只要他几句话就行,哪怕到时候程十未不同意,也不会怎样的。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肯。
    在她心中没有尊卑,哪怕沦为阶下囚,她也不愿。浣儿也是那样的,宁死不屈,浣儿最后的下场他也是切实看见了的,惨不忍睹。
    不过,若是刘沅实在不肯低头的话,这一切的计划,兴许就要换一个人了。
    脑子里又是新婚那夜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鼻梁,那时的她睡得有些沉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就那样看了她一整夜,包括她早上起来时使劲去磨自己的鼻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心里对他是很嫌弃的,萧衔是这样觉得的。
    程十未拿了一盘点心过来,他招手将她拥入怀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换作刘沅,他想都别想吧。
    她的样貌与刘沅如出一辙,眉目之间的神情也是像她,以前谈吐之间也像她,但是与自己相处久了,程十未有些按着她那被强行压制的性子了,原原本本的她自己的样子。
    “未儿,屋外有风,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可要当心些。”
    萧衔将手放在她肚子上,白日里他虽然还是会出入青楼酒馆与美人闲谈风月,可是心里还是想着未儿的,那些只是出于无奈,只得晚上与心上人聊聊心事。
    程十未拿起点心去喂他,见他咬了一口在细细品尝,她眼中笑意荡开了:“看着殿下回来后就没吃过什么,担心殿下饿便下厨做的点心,是按着殿下的口味做的,殿下尝着可好?”
    萧衔点头,突然又想到另外的事,眉头一皱:“再过两三日大将军就回来了,届时你可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些事?”
    刘沅毕竟是大将军的亲生女儿,虽然外界不知,但是刘嵊还是对他说起过的。一直以来就是要让刘沅辅佐他复国,如今影子将主人代替了,也不知大将军会怎样处理。
    程十未心中也有些发怵。
    不过,只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将刘沅处理了的话,届时,刘嵊便不得不选她了。
    “小姐待我其实不错,臣妾心中也不想就这样杀了她,明日臣妾再去牢里,便劝小姐离开吧,只要她答应,我们便偷偷放了她好吗?”
    “若是她真能答应的话就照未儿你的想法来吧。”
    对于刘沅,他心中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那人桀骜难驯,他没把握能制服。但是他也不想伤她性命,若是她真能答应的话,以后她逍遥天地,没人会去找她的不快。
    萧衔吻在她的额头,如今她的身子越发重了,他对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前段时间害喜害得严重,今日倒是好了不少,他也能放心许多了。
    借着程十未仿刘沅的笔迹让青枢去查了皇宫布置,如今要下手也是有些早了,京城周围都布有重兵,他们届时连城门都进不了,这一点还是要费些脑子的。
    望着那株梅花,如今长着绿叶,没了之前的娇艳,看着也是普通。
    所幸公孙祉也去了西北,随同刘嵊一同回京。
    公孙祉待刘沅的不同他是看在眼里的,那几次来府里,见到刘沅时眼神总有些不同,好似亮了起来,他望着刘沅时,便如同望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
    之前程十未替刘沅进宫时也是受到了一些公孙祉的照顾,也没什么人来找程十未的麻烦,皇后对她也是客气很多,大概是,公孙祉也分不清她们两人,所以弄错了吧,他的好是对刘沅的。
    夜里还是有些冷了,萧衔紧了紧程十未的被子,看着她睡得舒坦,又听见敲更的声音,也是就要天亮了,望了望窗外,还是漆黑的。等天亮了他也想着去一次牢里,好好劝一下刘沅,也希望她能答应,毕竟性命还是至关重要的。
    “咚咚咚。”
    敲门声有些急促,还未等萧衔问,林项便开口说道:“殿下,太子殿下在堂屋等着殿下,说是听说了假冒王妃的事,前来询问一下。”林项又顿了顿,“我看着陛下也会将此事交由太子殿下处理,殿下还是好好打算打算。”
    很多事他虽然没参与,但是知道前段时间府里的牢房里关了位女子,自那时起王妃的陪嫁丫鬟便再没有出现过,再见时已是那惨兮兮的模样了。
    而且,他也从未听过有什么和王妃长得相似的人来过府上,自她有了身孕后也鲜少出府,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威胁她的。
    那人被抓后也没什么风声,他也不清楚牢里那个人到底是怎样。
    萧衔看了看被吵醒的程十未,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看着程十未的表情,兴许也是那样觉得的。
    公孙祉气定神闲地喝茶,见着萧衔来了还扬起嘴角笑了一笑,转而看向萧衔身后之人。
    她腰间别上了白玉鱼玉佩,又见她端着肚子艰难的模样,公孙祉心中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事情紧急,若是牢里那个人真的不是她的话,他以后自然会补偿这份愧疚。
    只是他始终觉得营中那位左将军就是她,而那左将军虽然也没怎么领兵出战,但是左将军确实是没有身孕的,不然也不会冒险去黎国军营了,平时与她比试时也不见她有任何这方面的顾忌。
    萧衔虽然心中惊讶,但是还是沉容应对,无意间低头看见他想藏起来的手,虽只露了一小部分,但是他虎口那处确实的鲜红的,好似是受了伤。
    看他气定神闲,但是发鬓有些乱了,想必是来之前匆匆整理了一番,只是没平时那样精致了。
    天依旧没亮。
    “太子殿下此时应当还在回城的途中,怎的现在就到臣府中来了?”
    “父皇待豫王最好,若是王妃受了什么委屈,豫王想必也心中难过,本宫为父皇解忧罢了。”公孙祉看了看他身后的人,心中隐隐发痛,握紧了双拳,又扯到虎口才理性下来不少,“此案父皇想必会交由本宫来处理,届时本宫自会给豫王一个公道。”
    说着便起身,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先看向萧衔,面露不解,待看向他身后的程十未时,虽面上依旧挂着笑,可给人的感觉确实冰冷的,让程十未心中也有些发颤。
    天牢离城门不远,但是离豫王府有段距离。
    公孙祉紧紧咬着下唇,狠狠盯着前方,这次回来他从不敢有丝毫停止,马儿也来不及换,就那样拼死跑了一夜,方才入城时他便觉得马儿要坚持不住了,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如今它跑得也不如以前那样快。
    不仅是马的身上有被抽打的红痕,他的脚上也有,先前太急,很多次都打到了他自己的腿上。
    这回真是苦了这马了。
    京城内不准骑马疾行,官兵要拦,还没等反应他便骑马冲了过去,有人认得他的马,也没人追他。
    豫王府的那位不是她,他很清楚的知道,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按耐不住客气了两句,他还是忍不住要走, 出门时险些摔跤,也不知他们看见没有。
    公孙祉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可是在马这样跑的速度上一松缰绳他肯定会摔下去,届时才是得不偿失。
    胸腔内捂着一口气,憋得他晕头转向的,可是脑子和身体都在发热,好似要将他烧起来了一样。
    也骂自己傻。
    就凭自己对她能力的自信便以为落下风劣势的不会是她,是他自以为是了,其实不管如何,留在豫王府的那位显然还是安全的,而在牢里的那位就说不定了。
    他赶了一夜的路,按照行程来说赶回京城已经是令人惊叹的了,可是,一夜还是太长了,一夜足够杀一个人了。
    这几年治安好了许多,就算有犯事的也不会被关到天牢,因此,连他都有些忘了天牢是怎样的了。
    那里的刑具多到能把你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到身心俱碎,上千种刑罚不止是对男人的,也有为女人专门制定的,若是狱卒再残忍些,不管男人女人什么刑具都会在你身上用。
    这一夜,足够将人折磨至疯癫,也足够将人折磨至死。
    哪怕是他选择去豫王府的这一小会儿时间,兴许就有两道刑具在她身上起效了。
    很大的无力感袭来,他突然不敢去天牢了,心里开始抗拒起来。
    兴许被抓的那人也不是她。
    他心里开始抱有侥幸。
    可心里越来越难受,无论怎样都舒缓不了,大概能骗骗自己,也就是让自己舒心一些,可是心底还是难受的,不管怎样,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这一夜到底太长。
    太长了。
    那树叶平时或许划不动人,可是在他那样急急忙忙的速度下,树叶划过他的脸都是火辣辣的疼的,只是心里更疼,导致他竟没有感觉到。
    印象里,另外一个世界那被碾压破碎的身体,血沾满了他的手。
    几年前被箭矢穿过的身体,他没时间去数到底有多少支箭,当时只觉得她不可能活了,他也想就那样去了。
    这两次都极惨,也都在他眼前发生。
    那画面就如同烙在了他脑子里一样,无声的,无时无刻不在悲鸣。
    马也已经很累了,他知道的,只是要对不住它了,只需再坚持一下,没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