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暗风沉故人碑
作者:谈扉   将军辞最新章节     
    离开王府后,刘沅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向皇宫走去。
    豫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几个巷子就到了,皇宫的守卫也很好躲,先前来过的缘故,她能找到东宫所在之处。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皇宫要筹备很多东西,现在已经开始了,到这个点了也还有忙碌的宫女和太监。
    如此一对比,东宫倒是显得清冷了很多。公孙祉的性子就那样,以前也是布置得很简单,挂红灯笼,贴了对联就差不多了。
    公孙祉的武功不比刘沅差,她并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发现,可是转了大半圈也不见公孙祉的影子,刘沅也摸不着头脑。
    东宫没什么变化,她走得很顺畅,除了要躲避宫女,这里就跟自己家似的。
    “殿下又去那里了吗?”
    “也不知怎么了,今日一回来就去了那,好几个时辰了。”
    两个宫女走过,刘沅也不明白她们说的“那里”是哪里,只能继续乱窜。
    勉强在夜色里寻着下人们踩过的脚印,来到他寝宫旁,一个拐角,刘沅急忙收住了身形,差点没被发现。悄悄探出头来,只见公孙祉坐在那无名碑前,身边放着一盏灯笼,火光很小,而他似乎喝醉了,面前倒了不少酒罐子。
    这时的公孙祉与她印象里谈笑风生的人不同,他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薄雾一般,很朦胧的感觉,破碎,似乎他经不住任何风吹了一般。身旁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为他撑伞,那雪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也懒得去拍落,慢慢地,积地多了,幸亏北方冬天的风是干的,不然这一下他铁定要发热生病的。不过,她不知道他在这待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拍落了多少次肩上的雪。
    刘沅悄悄走到假山后,这里无论从哪边来人都不会被发现的。她和公孙祉以前和那些皇子在这玩过捉迷藏,那时公孙祉就是躲到这的。他那时等得睡着了,刘沅虽说发现了他但是也没有声张,她知道公孙世阳寄托了多大的期望给公孙祉,难得能好好休息会儿,她那时还故意引着那些皇子到处乱窜,还说自己不熟悉东宫把他们也带迷路了。
    那时也是她最轻松的日子了。
    只见公孙祉又饮下半壶酒,拿着酒壶在手里晃着,似乎在确认里边还有多少酒似的。他的发鬓有些凌乱了,大概是他自己拨弄的,刘沅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在他耳边的那一撮头发竟是花白的,被他藏在最下面,若不是他拨弄的时候不小心扯了出来平常还真发现不了。
    公孙祉不过十九的年龄,哪怕公孙世阳给他的压力再大也不可能如此辛劳,忙地白发都生了出来才是。
    东宫里也是红墙金瓦,可是,当下却让刘沅觉得凄凉。
    公孙祉见香要燃尽了便又点了三根插上,见着烟冒了上了,他目光已经有些恍惚了,嘴角弯了上来,笑道:
    “如今倒是越发地模糊了,好像人人都是你了一样。”
    他痴痴地望着烟浮上去消散在天地之间。
    每个人最后也会如此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公孙祉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刘沅也难再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太子哥哥!”
    远处小家伙提着灯笼牵着朝朝奔了过来,刘沅定睛一看只觉不妙。如今又做了多余的事,万一被发现了一切谋划都要毁了。她拍了拍头,只骂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了,只祈祷朝朝不要发现她才是。
    她俯下身子,想用地上的雪掩盖一些身上的气味,刨着刨着却发现一根锁链,而后又刨开了些,是一个暗格。
    看了看越来越近的一人一狗,她咬咬牙轻手轻脚打开暗格钻了进去。
    朝朝跑过来时就显得异常兴奋,突然挣开公孙祈向假山跑去,公孙祈也是摸不着头脑:“方才不是才解手过的吗?”
    而后他也没多想,就跑到公孙祉身旁,蹲下来看了看他身边的酒罐子,又见他那副犯迷糊的模样,有些无奈,伸手为他整理那些酒罐子。
    公孙祉一见他来,心里也是开心,那几个皇子对他都是心怀不轨的,唯独这小家伙心思单纯,是真心想着他的。
    “阿傩,今日怎的来本宫这里了?”
    公孙祈叹叹气,别看他才十一岁,可是对于公孙祉的那些事情他还是看在眼里的,毕竟当时他已经有了意识了,而且他还记得官儿的模样,他也记得那些公孙祉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日子,以及他一开口问的就是有没有寻到官儿的尸体。直到前年他才下定决心立这衣冠冢,可是还是不愿将官儿的名字刻上去。
    他知道他这个太子哥哥心里想的什么,从小他就跟公孙祉最亲,看到他又在这独自喝酒他大概能猜出些什么来。
    “我就是听说太子哥哥回来了却不见来寻朝朝,就想着过来看看。雪还是很大的,太子哥哥,小心别受凉了。”
    他来时特意拿了一件厚厚的衣裳,如今拍去他肩上的雪,再为他细心披上,随后也没说什么了。
    不过孩子还是有孩子心性的,待了一会儿也待不住了 见朝朝半天没回来,他起身朝那假山走去,路上那些小小的有些杂乱的脚印看着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深想,走过去就见朝朝一个劲的刨雪,已经刨开很多了。
    他走上前拍它的头,努了努嘴道:“不听话,没见太子哥哥伤心呢嘛,你给我安静点。”
    随后就硬是把朝朝牵走了。
    刘沅摸着墙壁沿着甬道走着,同时防备这里可能会有的看守的人,不过走了一会儿也不见什么动静。
    这甬道也不长,待打开另外一边的门时,眼前是茫茫白雪,还有一处断崖。
    这是当初她诈死跳的那个崖,所以,公孙祉为什么要挖一个通到这的暗道呢?
    这里也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悬崖边上安了很多桩子都连着锁链,兴许是怕人掉下去吧,而且还在这也装上了灯,不至于看不清。
    刘沅越来越琢磨不透公孙祉的想法。
    她心里还是想着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公孙祉在东宫立碑。
    她守在墙角,见公孙祈走了,身边又没跟着朝朝,刘沅的算盘是落空了。
    巡视的人也慢慢的增多了,再不走就不好走了。
    突然,一个黑影猛地朝她扑路过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接着就是湿漉漉的舌头舔在她脸上,很显然,看它尾巴摇晃的程度和不停用爪子刨她衣服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它很激动。
    虽然没叫出来,可是刘沅还是第一时间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来,而后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放松不少。
    朝朝一个劲地往刘沅身上拱,六年了,它不知道时间是什么,就是好久没见到她了。
    接着朝朝就在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声音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这一下子倒让刘沅不知所措了。
    小家伙从小就喜欢黏着刘沅,哪怕她经常捉弄它,它还是会屁颠屁颠跟在刘沅身后,起初是连公孙祉也摸不到它的,整个宫里就缠着刘沅。
    刘沅叹了口气,将手里架在它脖子上的刀收了回去,无奈地伸出手盖在它的头上摸了摸好安抚它的心情。
    手感还是没变。
    “小家伙,还是躲不了你啊,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朝朝哼哼唧唧往她怀里钻。
    刘沅以前听过不少别人说动物也是会哭的,她还是半信半疑的,不过这次她相信了。
    犬这一类的生物哪怕主人离开了一会儿都会很想念自己的主人,更何况她离开了整整六年。
    刘沅轻轻地把朝朝抱在怀里,感受到刘沅的心思朝朝也安安分分趴着不动。
    看着朝朝,刘沅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还真是不适合干这行啊,好几次都因为自己的行为差点被发现,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明明一旦被发现了什么都毁了,可她还是想着去做。
    还真是失败啊。
    怕有人寻过来,刘沅将朝朝绑在东宫的梅树下,它怕也是挣脱了绳子来的。
    见她要走,朝朝立马又激动起来。
    刘沅回头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马上离开。
    跑了一段距离,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训练有素的朝朝竟然叫了,连续叫了好多次,刘沅有些发懵,而后加快速度离开了。
    先是几个侍卫跑了过来,一见是朝朝他们也束手无策,也很奇怪为什么它会叫。
    而后就是公孙祉披着披风跑了过来,看着被绑在树下的朝朝,见它那副着急的模样,公孙祉一下子就想到了萧衔大婚时那日朝朝的反应,简直是一模一样。
    浑身都不可抑制地在微微地发抖,他解开了朝朝绳子,朝朝就立马想要拉着他向外面跑,他也没有犹豫,牵着朝朝就跑了出去。
    秦越急忙追了过去:“殿下!您的鞋子!殿下!”边追边回头叫侍卫去取公孙祉的鞋。
    那处断崖是最快能出宫的地方,虽然黑灯瞎火有是雪天很危险,但是宫里已经有很大的骚动了,她不可能原路返回。
    刘沅跨过围栏,往下看了看。
    上次跳崖时就研究了很久这个断崖瞅准了悬崖边上有几处凸起,只要抓住那些凸起就可以很好地到崖底,更何况上次还满身是伤都能做到,现在没道理失败,她对这个地方已经很熟了。
    众人追来时就见一个黑影窜了出去,朝朝也是拉不住地要跑过去,更何况这里的灯也不是那么亮,怎么看怎么诡异。
    公孙祉还是将朝朝拉住了,就见围栏外有一些脚印,他盯着漆黑的崖底,还是什么都不能看见。
    “哎,这里好像是当初官儿坠崖的地方吧。”
    “你们刚刚都看见有什么东西跳下去了吧。”
    “你们说,会不会是官儿的鬼魂爬上来了,你看朝朝那个反应。”
    ……
    身后的侍卫小声议论着,秦越就拦在公孙祉身边,以防他一下子想不开。今天白天他那副模样放到现在还真说不好,当初他可是好不容易拉住要跟着跳崖的公孙祉的。
    谁知公孙祉示意他没事,而后笑了笑,拉着朝朝就回去了。
    他的状态好像不一样了,好像又变回平时的那个太子殿下了。
    “殿下,可要派人去告诉陛下,或者说去崖底探寻几番?”
    公孙祉磨着墨,看了看身旁已经被安抚平静下来的朝朝,忽然笑着对秦越说道:“不必了,也告诉侍卫们,就说是朝朝受了惊吓,早些歇息才是。”
    “那可要属下磨墨?”
    按理说这事得公孙祉的妻妾来做的,不过现在还是由秦越代替着。
    公孙祉摇摇头:“不必,你也早些歇息去吧。”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距上次染已经有些时间了,“明日便再染一次头发吧。”
    四处又回归了安静,公孙祉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格外地轻松啊。
    虽说饮酒过多还有些头疼。
    他相信世间有鬼神,可是那都是魂体,哪里会留下脚印呢。
    既然选择从那处跳下去,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有十足的把握活下来。
    心里的那块石头好似放下来了一样。
    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所以当初你还是活下来了。
    他画下豫王妃的模样。
    他又画了陈容的模样。
    光看皮不行,皮相会骗人,但是看骨就不一样了。
    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朝朝安安静静六年,不可能一见了豫王妃就如此异常。
    那人很熟悉去断崖的路,那条路在宫里是很隐蔽的,没先前走过根本不可能找出来。
    不过……
    若是豫王妃就是她的话,那为什么宫宴时朝朝对她的态度又是冷冰冰的?
    确定没画错后,他又将灯罩打开,将画一把烧了。
    看着满桌子的飞灰,他长叹一口气。
    近日的想法都陷入了死胡同,如今幡然醒悟一般。
    两次见到的豫王妃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呢?
    一时又想不起来。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话,那么官儿能出现在宫里做他的书童这可能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谋划。
    豫王萧衔?
    确实有可能,毕竟是旧朝太子,哪里会一直忍受寄人篱下的生活。
    看来,有必要多出去走走了,待在东宫里是什么都发现不了的。
    而且,先前对那个陈容的怀疑不得不让他重新正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