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救护车停到最近的乡镇医院,医生把苏黎推进医院,明天一路跟着,直到被拦在手术室外。
红色的“手术中”字样亮起,明天透过玻璃窗想看清里面的事情,可里面还有一道门,阻挡了明天关切的目光。
他还处在失神的状态,像是走失的孩子落在冷清的街头,六神无主的只能一遍遍低声喊着“好起来吧好起来吧……”
无助的自责感随着自己的轻声呢喃而越来越剧烈,像是一枚枚钢针不断地扎向心脏、腹部,及身体的各个地方。
背后撞在立柱上的地方这个时候才剧烈的疼痛起来,可这远抵不上苏黎此刻遭受的痛楚。
她正遭受着怎样的疼痛啊……皮肤被划开,身体的每一处都磕碰到台阶,寒冷和缺氧持续了半小时……
她的后脑勺划开一道口子,狰狞的伤口不断出现在明天眼前,源源不断的鲜血逐渐仿佛填充了明天的视野的每一处,带着无尽窒息感,要把明天吞没。
手术室的走廊里少有人至,似乎不带温度,冷清的有些可怕。明天不断看着四周,不断的祈祷苏黎能渡过难关。此刻他不在乎成为一位虔诚的信徒,只要能让苏黎好起来,他不会再吝啬去真佛山上几柱香,捐献一些香火钱。
只要苏黎能醒来,只要她平安无事,他现在就可以捐献自己目前的所有金额,虽然微不足道,但愿神明能听见明天的祷告,大发慈悲。
明天望着手术室醒目的灯牌发愣,为苏黎祈祷。这个时候急促的手机铃声却打破了这条走廊里的寂静。
明天拿出手机,是李泽民的来电。明天接通,没等李泽民的问题就说道:“我们在镇上医院,苏黎已经进了手术室。”
李泽民沉默了片刻,周莉却尖叫一声:“黎黎进手术室了?!!”
“她晕倒之后后脑磕到了台阶,伤口很深……”明天又是无尽的自责,“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她的情况就好了………”
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泽民抢过手机:“我们马上赶过来,你要相信苏黎吉人自有天相。”
“我知道……我会一直在这等。”明天说。
“嗯。你也注意身体。还有……这不是你的错。”说完李泽民挂了电话。
明天僵硬的放下手机,这真不是他的错么?不知道。
她的身体很弱,但明天不知道她的身体情况究竟是什么样,李泽民和周莉都不曾说,苏黎也不愿意说,明天也不曾问过。
于是这个问题到了现在明天才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太过深刻和惊心动魄。
明天无助的坐到手术室门斜对面的座椅上,手上是几乎被蹭干净的血液,可那刺眼的红色堪比炽热岩浆,它进一步提醒着明天的罪孽深重。
如果因为后脑受伤导致苏黎的大脑受到无法愈合的损伤,明天难辞其咎。如果真到了那样绝望的结果……明天会怎么办?
如果她成了植物人明天就照顾她一辈子…如果她死了……又该怎么办?
明天是个极易自暴自弃的人,但那仅是对他自己。苏黎昏迷到手术室的途中,明天不愿意想起这两个字,就是因为不想看到最坏的结果,因为苏黎绝不会在这里香消玉殒。
可现在……明天毫无办法,除了祈祷外他什么也做不到。这股无能为力深深刺痛了明天的心,沉痛让他想到了更坏的可能。
空荡荡的走廊无限延长,两端都藏在寒冷深邃的空气里,像是此刻的苏黎,想不到线索,也找不到结果。
半个小时后李泽民和周莉赶到了这里,苏黎还在手术中。醒目的“手术中”的字样宛如来自幽冥黄泉。
窗外几乎快进入黑夜,朦胧恍惚的光从窗户透进,从明天背后毫无生气的撒满地板,身后的窗户开着,可明天的心,比身体还要冷。
周莉和李泽民一路小跑到明天身边,紧张的看着手术室,李泽民到明天身边坐下,同样紧张的盯着手术室门上狭窄的窗框。
李泽民两人的到来并没有驱散这条走廊里的阴冷,即便他们坐在明天两边,却依然没有温暖明天越来越冷的身体。
这股寒冷来自于自己的不细心,以及……恐惧。
“怎么办……如果苏黎……”明天轻声呢喃。想到她狰狞的伤口,明天还是手足无措。
周莉怒不可遏:“闭嘴!”
李泽民安抚下周莉,对明天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非要算责任,那我们的责任比你多得多。眼下要紧的是苏黎一切平安。”
“一切平安。”明天跟着呢喃。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李泽民坐在明天身边安静的等着,因为他现在和明天一样,除了虔诚的祷告外,也无法冲进手术室让苏黎自己苏醒过来。
周莉坐在明天身边,双手合十,低声说着什么。明天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她说的是《般若波罗蜜多静心咒》。
明天站起身,说了一声,“我去下洗手间。”
李泽民和周莉点头,明天走进卫生间。他走进隔间,反锁上门。慢慢蹲下身,双手无力垂落。
其实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他只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逃避现实的空间。周莉的吟唱再次说着明天无助,连周莉都能为苏黎的好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身为罪魁祸首的明天却只能在心底一遍遍无所作用的祈祷。
安静的厕所隔间里更加安静,外面洗手台的水管似乎坏了,正不断的滴着水,声音在这安静的小镇医院里格外清晰。
它的节奏和秒针跳动的间隔一致,在说明时间从不会因为任何原因停止,它始终只会往前。所以尽管明天懊悔、心悸和恐惧,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没有更改的可能。
用了几分钟时间,明天从洗手间出来,洗了手,回到李泽民和周莉面前。
接下来又是等待,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不断产生滴滴声,明天周莉和李泽民三人接下来都是沉默。
时间又过去半小时,在几人着急的等待中,“手术中”醒目的红灯终于熄灭,明天三人迫不及待起身,一起涌到手术室门前。
医生推开门,取下口罩,对几人点点头:“她的伤口不深,已经缝合完毕,你们的急救措施做的不错,及时止了血,否则情况会比现在危机的多。接下来让她静养两周,这周内她就会苏醒。”
医生让开身体,护士推着病床出来。
明天握住医生的手,灼热的说着“谢谢谢谢。”
医生拍拍明天的肩膀,叹息说了一声:“她的晕厥是突发性的,以后不要让她去海拔高的地方,还有,她的身边一定要留人。我无法想象…一千四百米的山腰突发性晕厥,遍布积雪的山道上……后脑损伤,已是万幸。”
“我知道了医生。这次是她第一次去到那样高的海拔,以后不会了。”李泽民说。
医生再点点头,瞥了一眼明天:“你的身体没事吧?”
明天刚想摇头,周莉却又再尖叫一声:“明天……你腹部怎么回事!”
明天低头看向腹部,这才注意到灰色毛衣上被血浸染了一大片,这个时候的痛楚才随着他的视线,猛烈冲向神经。
明天撩上衣服,腹部上出现一片已经结疤的伤口……明天想起来,接住苏黎滑倒的时候,第一位好心人拉他一把,调转了苏黎的行进方向,后背撞到平台立柱时,苏黎脚上的防滑钉踹入了腹部……
可当时因为关注着苏黎的情况,让明天来不及疼痛。也可以说,紧绷的神经没来得及让他照顾自己的身体。
“我还好……”明天看着苏黎躺在病床里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我们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