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年将锦盒放到了桌上,示意关元林自己开。
但凡玩古的人,面对有期待感的爱物,开盒其实也是一个享受的过程,别人开和自己开的感觉不一样。
关元林开盒拿出这件汝窑鸳鸯水滴,眼睛陡然像被点着了一样,要冒火星子了。
莫小年在一旁默不作声,喝着六安瓜片。
“确实是好茶,浓而不苦,香而不涩。”莫小年夸赞,“贵有贵的道理。”
“确实是汝窑,芝麻钉,香灰胎,釉水肥美如玉。”关元林紧跟着莫小年夸茶,就下了定论。
“关兄,实不相瞒,这东西一般人我还真不愿意卖,因为有两个疑点。”莫小年直言不讳。
“发黑的积釉和不像蟹爪纹的开片。”关元林直接点出,“这也不算疑点,其实可算作毛病。”
莫小年登时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只有眼力相当的人,才能正常沟通交流。
前世,莫等闲见过眼力不足却十分固执的人,有抱着高仿坚持真品的,有对着真品狂喷假货的,还有在某个知识点上冥顽不灵的。
莫小年拍掌,“关兄见识过人,佩服!”
关元林摆摆手,又道:“这东西,若是当成清三代官仿,或许会捡漏。不过清三代官仿,往往会在外底加青花书写的或者直接刻上当朝篆体年款。”
“也有例外。”莫小年接口,“但是这东西它不是康雍乾官仿。”
关元林点头,“其实我并不喜欢明清瓷器,还是喜欢宋元老窑瓷。兄弟你开价吧。”
“关兄如果喜欢,那就看着给吧。”莫小年虽然有三万的底价,但是还想听听关元林的价钱认知,毕竟他在民国,对古董价格尚未完全通透。
“这是贝勒府的东西么?”关元林又问。
“不是。”莫小年摇头,“我猜他那里应该没有汝窑。”
关元林嗯了一声,又道,“兄弟你来京城尚不足月,哪来这么宽的路子?连汝窑都搞得到。”
“实不相瞒,这不是京城的东西,从直隶保定过来的,不过具体的货主,兄弟我真的不便说了。”
关元林点点头,“东西没问题,但是我看你想快出,而且不想卖给洋人,才找的我,对吧?”
“对。”
虽然这属于压价的话,但莫小年还是直接应了。
“三万!”关元林之前铺垫有点儿啰嗦,给价却是干净利索。
“关兄,这东西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除了眼力,还有就是你对价钱的估量很准。”莫小年应道。
“这么说,三万就是你的底价?”
“对。其实这样的东西,钱是一方面,另一个方面,货卖与识家。”莫小年摸出一支烟点上,“关兄,就这个价儿!东西是你的了。”
“好!”关元林微微一笑,“有些东西,有钱也未必买得到。不瞒兄弟,这是我第一件汝窑完整器。”
“噢?这么说,关兄还有别的汝窑?只不过是残器?”
“兄弟稍等。”关元林出了屋子。
很快他就拿回了一个紫檀木盒。
这紫檀木盒是专门配的,里面装的,是一只汝窑出戟尊。
只可惜,这只尊原先应该是已经碎成了好几块,现在是用锔钉合起来的。
即便是用了锔钉,有些缝隙和缺口,也是存在的,也就是这些小碎片已经不在了。
好在总体还能拼成一只出戟尊,没有大的缺损,只有小的缝隙和缺口不完整。
而且因为出戟尊的特殊形制,打上锔钉还是比较和谐的。
汝窑的出戟尊,是仿青铜器的造型,颈腹足四面会贴塑条形的方棱,而方棱被形象地称之为出戟。
而如果把这些出戟去掉,就演变成了花觚的形制。
有这些出戟,锔钉就相对不那么突兀了。
“这要是完整器,了不得了!”莫小年叹道,“汝窑无大器,这件出戟尊真是不小。”
“所以啊,即便是残器,我也视若珍宝,连这些锔钉都是特制的。”
“你若早遇上我,有些地方,或许会修复得更加完美。”莫小年有些入神,一时说漏了嘴。
关元林一听,“兄弟你还会修复瓷器?”
“噢,以前在奉天学过一点点。”莫小年摆摆手,心里却有点儿技痒,这东西修复得确实还不够完美。
而且可以不用锔钉。
即便用锔钉,锔钉的颜色也可以通过合金配比改进,让锔钉颜色和瓷器主体的天青釉更为搭配。
不过,现在都已经打孔上钉了,重新再来肯定不行了。
“这已经是前门益华楼老师傅的手艺了,锔钉钱我自己出的,光是手工,就花了二十个大洋!”关元林接着说道:
“益华楼给北宋定窑大碗镶个口,也用不了十个大洋。”
两人正说着,馨桐来敲门了,不消说,饭做得了。
“正好买卖做成了,走吧兄弟,边吃边说我的事儿。”关元林起身招呼。
吃饭的房间里,只有莫小年和关元林,馨桐做好了饭菜,和荷花一起摆好了桌面,便都离开了房间。
整整八个菜,一个汤,菜量虽然不大,但是麻烦呀,想必下午就开始准备了。
菜式以淮扬菜为主,夹杂两道鲁菜。
酒也准备了两种,一种竹叶青,一种莲花白。关元林挺喜欢京城当地的莲花白。那友三也喜欢。
“来,兄弟!”关元林招呼。
因为只有两个人,便也少了规矩,相对随意一些。
莫小年尝了馨桐做的菜,味道确实很好,不是香味浓郁那种好,而是细腻的好味道。
“兄弟,我要给你说的事儿,还是陆五奎和景德镇钟姓瓷器古玩商的事儿,没想到,这事儿真的还没完。”关元林进入了正题。
“他不会来了吧?”
“现在还没有,但是来信了,而且确实说了要来。”
“关兄,那你就捡要紧的说。”
“他说,别的两件东西,都无所谓,就当送给陆五奎了,但是那件元青花大罐,让陆五奎务必找到。”关元林顿了顿才又道:
“找不到,也别哭。”
“又是这句?!”莫小年记得,关元林打听到消息之后,告诉过自己,上次这个钟姓瓷器商离开之前就对陆五奎说过这话。
当时莫小年就觉得,这句话有点儿邪乎。
没想到,这次又写到了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