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淡淡的却也叫人头疼,这也是浅夏一直不喜欢来医院的原因。
哪怕在冬天有一次半夜发烧到41度全身烫的到了能煎鸡蛋的程度他宁愿站在冷水下狂冲半个小时的澡也不愿意去医院吊点滴。
当然啊,最后还是被漠北发现连人带被给扛到医院的。
夜晚医院的走廊没什么人,刺眼的白色灯光滋滋的在头顶亮着,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着医生来回时哒哒哒的脚步声,空灵又诡异。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又熄灭,医生走出来时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让浅夏从天堂到地狱不过短短一瞬。
他像吞了沙砾一般,话堵在喉咙中说不出口,泪水早已模糊他的眼眶,连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数不尽的伤痛。
浅夏哽咽着颤抖着,直到握拳的手心被指甲所划破,疼痛才让他找回一丝理智。
他张了张口,有一瞬间竟是失声自言自语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声音就像是破了风鼓风机,嘶哑又难听:“我......我能去看看他吗。”
医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句废话也没有说。
生死这些事,他们早就看淡了。
浅夏不知道自己怎么样走进手术室的,病床上的少年就像是睡着一般,浅棕色的头发轻轻搭在他的额前是那样温柔,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露出那熟悉的微笑。
但是,那无情的白布覆盖着小小的身体,透露出冷酷的真相。
浅夏的手微微颤抖,当他触碰到那冰冷的手时,感受到那从未有过的冷凉,原本还抱有希冀的眼神蓦的黯淡下来,前所未有的绝望在他眼底荡漾开来。
他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发顶,就像往常一样。
“陈思啊,你醒醒吧,算我求你了。”浅夏的声音轻柔而哽咽,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种说不出的沉重“说好了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拿个冠军的。”
可是,病床上的少年再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告诉他
“好啊队长,我们一起。”
屋内是说不出的死寂,走廊上的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的脚步声,南鱼处理手上剩下的工作,带着其他队员急忙赶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恍惚间,浅夏眼前一闪而过陈思昏迷时眼睛看去的角落。
他在看什么呢,浅夏在心里问自己。
就在这时,一直夹在他衣服中的金色闪片掉了下来,绚烂艳丽的眼神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冷色的地板上是那样显眼夺目。
浅夏眸光微动,他慢慢的站起身,重重抹了把脸,随后赤红的目光缓缓落在门口的南鱼身上。
一种宛如死神降临一般的恐惧的情感迅速爬满全身,南鱼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却被三两下迈到他面前的浅夏一拳闷倒在地。
浅夏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无尽的怨念,一拳一拳毫不留情的往他这个刚带着他们拿到亚军成绩的教练身上招呼。
“骗人签空白合同是吧! ”
“赛场上练bp是吧!”
“卡天价转会期是吧!”
......
一桩桩一件件,他对陈思做的所有不堪的事就这样赤裸裸的被抖在众人眼前,真相血淋淋的,对于他们来说是那样的残忍。
“南鱼!你tmd还是人吗!!!”最后一句浅夏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速度很快,等到队友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拉架的时候南鱼的脸上已经肿的没法看了。
浅夏泪流满面,死死揪住他的衣领,还想在给他来几拳,腰却被漠北紧紧抱着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冷静一点!”漠北大喊。
南鱼无暇顾及自己脸上的伤口,他往手术一瞅 ,除了一眼看到头刺目的白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他呢喃着,在众人的哀嚎声中是那样的不起眼,像是要证明什么“但,我们还有机会去拿冠军......”
浅夏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你tmd懂什么!!!我们还有机会,那他呢?”
浅夏抖着指尖恨恨地指着躺在手术室里毫无生气的陈思,痛苦的看着南鱼,大声质问一字一顿道:“那陈思呢!!!”
南鱼缓缓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最后头也不回的逃跑似的冲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明明只差一步,他们就能拿个冠军,明明只差一步啊为什么——为什么!
陈思从小父母离异,家庭条件不好,再加上他从刚出生时起,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残缺的孩子是没有人爱的 。
爸爸妈妈不要他,还好,他还有一个爱他的外婆。
外婆很好,特别好,对他温柔极了。虽然那时候家里很穷,可是每到周末外婆都会给他做特别好吃的红烧肉。
虽然只有那么两三块,但五岁的陈思还是会很高兴,直到后来他大一点,他才发现原来那么几小块红烧肉外婆要在炎热的夏天捡好久的废品才能买啊。
从那时起,陈思即使再喜欢也不再吃了,他不想让外婆那么辛苦。当别的小孩还在思考今天吃什么明天玩什么时候陈思早早的就会学帮外婆在一家绒絮满天飞的玩具场翻玩具用来凑学费。
生活很苦,可是他有外婆啊。
孩子的恶意很纯粹,陈思从小到大没少听别人骂他杂种,野狗什么的,
可能被爱的孩子真的也会变得温暖。
陈思从来没有生过气,对待别人也总是笑脸相迎,无论见谁都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不过,这些笑容有真有假,只有在他外婆面前才是放松,发自内心的笑。
久而久之这些声音也都渐渐小了,难道是这些小恶魔被他善良的内心所感怀,选择弃明投暗了,然后和他化干戈为玉帛,结交秦晋之好,从此过上互帮互助的求学生活?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啦,那些人欺负他的原因纯属是因为无聊,想看他挣扎从而得到阴暗面被满足的快感。
可陈思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他会笑啊,哪怕把尖锐的铅笔扎进他的小腿,哪怕放学把他堵在巷子里揍一顿他也依然是笑着的,笑的那样好看灿烂。
渐渐的他们在陈思身上找不到他们想要的病态满足感,自然而然的不再找他麻烦,这也是陈思为什么哪怕是在长大后也依旧喜欢笑的原因。
浅夏不止一次问过他,整天对着黑粉笑不累吗,要不然骂他们几句解解气?
陈思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冲浅夏摇摇头,他不是喜欢笑,只是习惯了,生活都这么苦了,多笑笑——好像也没什么。
他离家前才刚教会他最亲爱的奶奶怎么用手机看他的比赛,过两天就是老人家的80大寿了,他想用冠军当成礼物送给她老人家来着。
可惜——现在的一切都成了泡沫,少年终其一生所追求的那个冠军梦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实现。
最可笑的是,他本来是触手可得的。
半夜,漠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从抽屉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烟叼了一根站在阳台上吹风。
尼古丁是个神奇的东西,总能让人短暂的忘掉烦恼,他咳了两声,没注意被烟呛到了。
自从陈思来了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了。
也不知道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了,当时他还有陈思那小子可别提......思绪戛然而止。
对啊,他怎么忘了,如今队长退役了,陈思也去世了,他也走了。
整个郑州tcg早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大家庭了,不知不觉中,这条漫漫长路不知何时 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漠北苦涩一笑,隔着薄薄的烟雾泛红的眼眶若隐若现,手机灯光幽幽的拍在他脸上,衬的他的脸此时此刻和鬼魅一样恐怖。
他没抽两口走到卫生间灭了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东西了总带着一股霉味。
大晚上开车5个小时从济南跑到郑州确实是他脑子有病,可一想到,他和浅夏走后就留一个小同学单独扛着网上这些风风雨雨,他的心啊就钻心的疼。
好在,他和南鱼说完对方直接给门口保安打了招呼直接就放漠北进来了。
漠北失神再一次迈入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几乎是身体本能,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摆设还和原来一样,没人住进来,就连他走时放在桌上的小花即使枯萎了也没人丢,就这样静静的摆在那儿,和他离开时一样。
漠北摇头叹息,离开房间,转身站在沈怀心的房间门口敲了两声,也没催就这样静静等着。
沈怀心推开门时还以为是南鱼正想着怎么打发就看门口可怜巴巴的漠北,愣了愣神,还没说话,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摁在怀里。
漠北.....他在抖,沈怀心诧异的瞪大双眼,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安静的任由他抱着。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漠北才放开他,沈怀心看不见自己的肩膀,但总感觉黏糊糊的沾着眼泪。
“怎么了.....队长。”他果然还是不习惯叫除了浅夏以外的人喊队长。
沈怀心声音放的很轻,像是在安慰一个刚和家长吵完架的孩子一般。
漠北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哑着声音道:“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沈怀心唔了一声,正犹豫着就看见漠北哒哒哒的跑回房间,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枕头和被子,拧着眉眨巴着眼睛软声道:“好不好嘛,求你了心崽~”
那声音柔的仿佛都能掐出水来似的。
沈怀心轻轻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让了条道转身走进屋内:“进来吧。”
“好嘞?”漠北一口应下,眼睛弯弯的和月牙儿有的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