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0日，上午9点。
    南湖产业园，点金咖啡公司总部。
    咚咚咚。
    “请进。”
    田伊一身正装，腋下夹着个蓝色文件夹，敲了敲独立办公室的房门。
    咖啡师出身的她，自从点金咖啡接受了天使投资之后，也跟着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作为初创的元老级别人物，现阶段田伊跟在周思凝身边，做名义上的助理，处理日常事务。
    吕锦程不在的日子里，她每天早上九点钟准时过来汇报工作。
    推开办公室房门，阳光从窗沿斜斜打下来，坐在桌前的身影被一层薄薄的暖光包裹，如同浪漫油画一般。
    “周总，这是今天需要处理的几件事情。”
    “好的。”
    周思凝就坐在办公室里，柳眉微蹙，静静地翻阅着田伊递过来的文件。
    在点金咖啡的工作人员眼里，年纪轻轻的周总，从妆容到气质再到决策，都好像无缝融入了一把手这个角色。
    哪怕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星期。
    今天的周思凝恢复了往日精致，两条眉毛修饰的弯如柳叶，一头棕发特意精致盘起，形成两段式的盘发，在顶心描绘着青丝如月归的雅致。
    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穿着一身气场十足的牙白色西装和包臀套裙，西装里头衬着同色衬衫。
    两条长腿上是俗称光腿神器的打底丝袜，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将女孩曼妙的长腿裹衬的挺拔如竹。
    耳间隐隐映着光，似乎是垂着一对吊风铃的耳环。
    这样的穿着打扮，只有在电视电影里，一般才能看到。
    在日常生活中，普通女孩子，哪怕有着出色的颜值，穿起这样的套装，总归是怪怪的。
    因为即使脸蛋过关，身份和气场也压不住。
    但是还未满二十岁的周思凝，却可以做到丝毫没有违和感。
    如同一朵高贵的牡丹花一般，静静绽放。
    连田伊都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周思凝实在是美到令人心折。
    明明人还隔着一张办公桌，一小段距离开外，身上的香气仿佛已经沁人心脾。
    “行，先这样。”
    周思凝龙飞凤舞般签下了自己的处理意见，把文件夹推还回去。
    处理完工作后，她从桌边抽出一本《微观经济学》，正打算准备下午的期末考试。
    一抬头，眼角余光无意间发现，田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助理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捏着文件夹的右手像在用力。
    “还有事吗？”
    周思凝放下了手里的书，问道。
    “那个，周总.”
    田伊组织了一下语言，停顿几秒钟后，还是说了出来。
    “是有件事得跟你汇报一下。”
    “刚刚工资到账了”
    1月10日，是点金咖啡的固定发薪日。
    规模较大、管理较规范的企业，发薪日多在次月10日之前。
    不得不说，点金咖啡虽然是家初创公司，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各项制度方面都很完善，从不欠薪。
    遇到发薪日与节假日、休息日冲突，甚至还会提前发放。
    “.？”
    周思凝抬起头，一脸疑惑。
    工资到账，有必要特意跑来汇报一下吗？
    “就是很多人在问。”
    “问什么？财务把薪水计算错了？”
    “不是啊周总.”
    田伊看着周思凝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吕总没和你讲吗？”
    “前段时间他给全体员工开会，说这个月给大家发年终奖。”
    “什么东西？”
    周思凝原本有些困倦，这下整个人从语境中清醒过来。
    “年终奖？！”
    “对，视表现而定，发放基本工资1-1.1倍的年终奖。”
    “吕总还说本来试用期没有这笔预算，是专门给大家过年的奖励。”
    田伊抿着嘴，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点金咖啡满打满算成立都不到一年，初创时期的元老屈指可数，各大分店和总部基本全是社招过来的新面孔。
    做慈善呢？
    但话已经放出口了，期待也就如同水蒸气般升腾而起。
    元气满满的员工们熬到10号这天，看到账户多出的数字少了想象中的一大笔，难免会相互讨论，窃窃私语。
    老板应该会说话算话吧？
    “不是.”
    周思凝扶着额头，气血翻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经过计算。
    点金咖啡几十家店铺里，收益其实有高有低。
    当然这也很正常。
    有的店位于人流量较多的商圈，有的店还在理清流程慢慢摸索，再加上店长的经营能力不一，收入不可能全部达到当初北苑店那般程度。
    差一点的店，每个月的收入有个几万块。
    水平出众的店，能做到十几万到二十万不等。
    江城五十家咖啡店，总共加在一起，一个月的收入大概在400-500万左右。
    所以，现阶段点金咖啡的公司账户上，也就是这么大几百万的样子。
    这中间，还要抛去吕总用剩下的贷款，以及账户余额，在全国各大城市布局的点金咖啡店。
    那些店还在装修中，还没到盈利回款阶段。
    刚刚发放完一月份工资，再加上还清当月的银行贷款，公司账户压根就不剩下多少钱了。
    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周思凝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
    他上嘴唇碰下嘴唇，几句话说出口，七位数的年终奖就发出去了？
    钱从哪来？
    最鸡贼的是，吕锦程这家伙还特意加了一句。
    本来没有这笔预算。
    视表现而定。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自明。
    连财务提前汇报的流程都给省略掉，全靠老板拍板决定。
    财务可决定不了谁发1，谁发1.1，自然就没法提前做决算。
    于是，谁都没有告诉周思凝这个消息。
    大家都以为周总就等着发薪日这一天，给出一个大大的惊喜。
    好。
    好啊。
    吕锦程。
    周思凝银牙紧咬，面无表情。
    “.”
    短短几秒钟内，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良好的家庭熏陶告诉她一个道理。
    财聚人散，财散人聚。
    答应的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
    莫要寒了员工的心。
    “你叫财务打份名单过来。”
    “都按1.1发吧。”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流水般过去。
    名单校对，转账汇款，补足差价，发放年终奖。
    “发了发了！”
    “年终奖到账了！”
    “哇哇哇！老板简直是神仙！”
    “张姐你发了多少？”
    “这下能买新手机啦！”
    南湖产业园b区2号写字楼内，整个点金咖啡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除了孤单的周思凝。她捏着手机，看着只剩下三位数的账户余额，鼻子酸酸的，眼眶里都快泛出泪花来了。
    没错。
    为了不对员工们食言，足额发放承诺好的年终奖。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在发薪日这天之内变出钱来。
    掰着手指头算算，公司账户也不够。
    周思凝只能奉献出自己的小金库。
    她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股市赚到的零花钱，加上点金咖啡给她带来的收益。
    甚至还有从沪城返回时，妈妈给的一万块生活费。
    就这么一口气，全部掏空了。
    没办法。
    最大的财富是人心。
    之所以先前能够赚到这么多钱，也和点金咖啡的成功分不开。
    就当是取之于斯用之于斯吧。
    周思凝努力给自己找着借口，缓解存款几乎一夜归零的难受心情。
    没关系。
    下个月回款就有钱花了。
    不要着急，会好起来的。
    周思凝垂着眸子，靠在办公椅上，后颈一松，呆滞地望向天花板，叹了口长气。
    一时半会应该是买不到了。
    她扬起手腕，把盘起的头发拆散开来，甩了甩脑袋，让棕色瀑布飘散得更加自然。
    会有因为没钱买东西发愁的时候。
    要不然和家人再开一次口？
    妈妈那边刚刚给过生活费。
    抱着金蛋要钱有些奇怪，更何况周元新同样敏锐，还得耐心解释，实在是有够麻烦。
    算了。
    没钱也有没钱的活法。
    好在开学那天，她在饭卡里充了不少钱。
    足够自己顺顺利利地在食堂一日三餐，挨到买票回沪城的那天。
    又看了一眼银行卡里的余额。
    刚好够回家的路费。
    周思凝锁上手机，把厚厚的课本重新翻开，耐下念头纷起的心，开始复习。
    下午还有一门期末考试。
    哈，考试不要钱。
    下午15:00-17:00，是江城财经政法大学金融系，大一年级《微观经济学》的考试。
    也是本学期的最后一门。
    下课铃响的瞬间，监考老师开始收卷。
    奋笔疾书的同学被打断，阳光猛烈，平日不努力的混子万物显形。
    “凝宝！”
    “考得怎么样呀？”
    周思凝刚刚走出考场，马上被笑眯眯的室友宋宛从斜刺里杀出，一把挽住了胳膊。
    “还行吧”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心思就没怎么在考试上，复习的也是马马虎虎。
    “我也还行，不挂科就好，60分万岁！”
    宋宛还是那副能量十足的样子，嘴上说个不停。
    “对了，今晚你有没有事？”
    “呃，没有。”
    周思凝摇了摇头。
    “中午你不是没回来嘛，班长串了下寝室，商量大家晚上去桥楼聚个餐。”
    宋宛笑着说道。
    一个学期过去，收尾的时候同学们一起吃个饭，aa制，算是惯例。
    “可以的，我有时间。”
    合群的周思凝自然不会拒绝。
    “那我们回去换衣服！”
    她点了点头，和宋宛一起朝着寝室方向走去。
    “今晚是班级聚会，一般来说吃饭也吃不了多长时间，婷婷提议咱们几个去后半场，一块唱个歌，怎么样？”
    宋宛晃了晃周思凝的胳膊，目光中满是期待。
    “.也行。”
    周思凝停顿几秒，在心里悄悄算了笔账，勉强答应。
    班级在桥楼聚餐，人均大概50-100块钱的样子。
    还算是可以接受。
    尽管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样子有些窘迫，还是难不倒冰雪聪明的周思凝。
    她想了想，以室友们平时的消费水平，如果也是aa制的话，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去就去吧。
    晚上九点左右，桥楼的同学聚会在觥筹交错中宣告结束。
    难得辅导员也出席了聚会，周思凝浅浅抿了几小口啤酒，虽然远远没到微醺的程度，可走在街上还是双颊隐隐绯红。
    她和三位室友，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量贩式ktv。
    刚好空出来个小包房。
    一切正常。
    “真的，能在大学里认识你们几个姐妹，我很开心。”
    第一轮下来，宋宛明显有些喝醉了。
    她眯着眼睛走向点歌台，握着话筒点来点去。
    “一首歌送给大家~”
    前奏响起，601寝室的另外两名室友也跟着晃起脑袋，笑眯眯地打着节拍。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
    姜凤婷自觉地捡起另外一个话筒，递到周思凝身边。
    没想到。
    对方却像是触电般摆了摆手，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
    “你们唱，我先去个洗手间。”
    一听到这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周思凝简直毫无心情。
    这是曾经她在ktv必点的曲目，就连室友们都知道。
    她有个形影不离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好闺蜜。
    今天，她怎么不唱了呢？
    周思凝起身之后，服务生刚好走进房间，准备点单。
    “我们还喝酒吗？”
    “要不再喝点吧.反正要放假了。”
    “我同意，感觉凝宝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咱们好好陪陪她。”
    “那行。”
    三名室友迅速达成了一致，但在酒水的选择上再次出了分歧。
    “你们点这个是不是有点贵啊？”
    “要不来点啤酒算了？”
    宋宛指着价目单上的martell套餐，迟疑了几秒钟。
    这是一支低端洋酒，一打啤酒，果盘小吃的经典套餐。
    大概一千多块钱的样子。
    “宋宛你还是不够细心，刚刚她都没怎么喝啤酒，你没发现嘛？”
    姜凤婷抬起眸子，说道。
    “而且凝宝平时就是这个消费，也不能总让她来迁就我们。”
    宋宛不说话了。
    想了想，平日里周思凝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大家的感受。
    这样的消费，从来不会让室友们买单。
    而且她很擅长以大换小，室友们请她吃食堂，吃路边摊，她就以其他方式请回来。
    “那好吧。”
    “今天一定要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