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听起来像极了从地下走到台前的仪式感。
    直到天光再次大亮，关永仪的嘴角都不自觉地漾着甜蜜。
    她睡到自然醒，稍微梳了梳头发，简单洗漱，说什么都要拉着吕锦程出门。
    “快点起床啦，我等下给你做好吃的！”
    同居这个词，仿佛确实有着某种魔力。
    尽管满打满算，两人掰着手指头，也根本在一起住不了几天。
    答应关永仪不过是为了哄她开心罢了。
    白天的吕锦程大多数时间要去公司，她也要专心学习备考。
    结束期末考试后，彼此就要结束学期返程回家。
    但关永仪明显陷入了某种仪式感，说什么都要亲自下厨，为君洗手作羹汤。
    她拉着吕锦程出门，前往小区附近的菜市场。
    古龙曾经说过一句话。
    当一个人对生活失去希望时，就放他去菜市场。
    因为不论心如死灰到何种程度的人，一进菜市场，难免再次真实地嗅到人间烟火气，也必定会重新萌发出对生活的一丝眷恋。
    江南家园不远处，就有一家颇具规模的菜市场。
    一进门，关永仪就松开了挽着男人的胳膊。
    她熟练扯下一只塑料袋，抖抖手腕，朝着里面嘟起嘴，吹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
    吕锦程笑着摆摆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感觉有几分新鲜。
    两世为人，约会的地方可以说五花八门，不知凡几。
    吕总嘛。
    不仅对奢侈品如数家珍，营造浪漫更是信手拈来，各种调动女孩子情绪的技巧几乎融进了他的血液里。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逛早晨的菜市场。
    别说陪女朋友了，他自己都没逛过几回。
    他是真觉得十分新奇。
    面前满是让人心情愉悦的新鲜蔬果，光是站在那儿，就觉得非常治愈。
    研究表明，食物的颜色会影响人们的血压、脉搏和呼吸频率。
    鲜红圆滚的辣椒、翠绿欲滴的青菜、油亮饱满的茄子，这些五颜六色、码的整整齐齐的食物能够瞬间治愈好人的坏心情。
    即使厨艺不精，当看到这些色彩缤纷的新鲜蔬果时，脑海中也会开始自觉设想它的菜式和味道。
    这份独一无二的烟火气，能让人快速从虚拟世界中跳脱，开始专注于此时此地的生活。
    “阿姨，这大头菜多少钱一斤？”
    “4块钱一斤。”
    两人越走越深，关永仪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挑挑拣拣。
    在这个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她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范儿似乎也渐渐消失不见。
    短发少女笑着，和卖菜的阿姨大叔问着价格。
    小小的身影，与熙熙攘攘的人群融为一体。
    “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吕锦程望着她的一系列动作，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要知道，关永仪去年刚刚独居的时候，连煎蛋的功夫都略显青涩。
    她竟然进步到这种程度了吗？
    “哼，有我这种女朋友，你就偷着乐吧！”
    关永仪眉眼间噙着笑，喜滋滋地摘着菜，双手间提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
    “行，等下我好好感受一下哈。”
    吕锦程也跟着笑了起来，接过恋人递过来的战利品，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
    菜市场，是一个近距离观察他人生活的天然窗口。
    后工业化的社会更像一座宏大的机器，身处其中的个体在螺母间画地为牢。
    作为一颗螺丝钉，不明白存在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将被抛向哪里。
    忙乱的工作是不可控的，虚拟的社交网络是不真切的。
    世界变化太快，人们随时会被时代抛下，甚至身体都不由自己，怂到不敢看体检报告。
    而在菜市场这一亩三分地。
    肉在案上，菜在篮里，一切妥帖又自在。
    掌控生活的野心，不仅仅始于烹饪，在决定买哪几颗菜的时候就开始了。
    菜市场的烟火气，就像是生活的锚点。
    前路茫茫不知所终时，去菜市场走一走。
    在喧闹的人潮中，说不定能找回俗世中前行的勇气。
    “确定不用我帮忙？”
    一到家，吕锦程刚刚放下大大小小的菜袋子，就被关永仪推出了厨房区域。
    “不用不用。”
    “真不用？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然等下做出一堆黑暗料理，我可不动筷子哈。”
    男人挑了挑眉毛，将信将疑。
    “不用！别给我添乱，你爱干嘛干嘛去。”
    关永仪伸了个懒腰，换上条纹小围裙，娴熟地在水池边摆好案板，洗了洗手，一边拾掇一边回应着。
    “.”
    吕锦程也没坚持。
    他还真想看看关永仪，能不能弄出几道像模像样的小菜。
    他盯着短发少女多系了一道围裙绳的后背，视线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走。
    切菜的关关神情认真，颀长的睫毛覆盖眼睑，白皙的小臂轻轻发力。
    阳光下，依稀能够看到细细的绒毛。
    这一刻的关永仪，简直和无数人梦中贤妻良母的形象别无二致。
    换做是哪位熟人，任谁见了都要揉揉眼睛，生怕认错了人。
    “口味的话，你喜欢咸一点还是淡一点？”
    “哦对，我不应该问你的，我们口味都差不多。”
    “还真是天生一对。”
    关永仪自顾自嘟哝了几句，扭头打开柜子，踮起脚尖取出糖罐，熟练地舀进油里，倒下切好的瘦肉片。
    “.”
    她好像确实会。
    吕锦程瞪大了眼睛。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除去端详关永仪一下一下炒菜的动作，还是集中在她苗条姣好的背影上。
    成长后的短发少女，围裙下的曲线愈发绽放出几分韵味。
    随着她手腕翻飞，那单薄的围裙，不知不觉就缩上去不少。
    围裙附近的风光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花边，在她白嫩的大腿上微微摇晃，直让人心猿意马。
    手上一点没停下，翻滚中的牛肉香味四溢，吕锦程连着吸了好多下鼻子。
    关永仪竟然偷偷学会了做饭？
    光是这个味道，男人就决定抛弃刚刚打开手机谋划plan b的念头。
    不管好不好吃，今天这个面子必须给。
    十几分钟后，饭菜全部搞定。
    吕锦程帮忙端了几次后，厨娘的作品算是齐活了。
    米饭一出锅，他自觉地盛了两碗饭，一大一小，摆在两人面前。关永仪鬓角还挂着几滴没来得及擦去的香汗，笑意盈盈地摘掉围裙，走了过来。
    她擦了擦手，坐在吕锦程身边，还故意把椅子放近不少，抬起一边腿搭在他大腿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快点尝尝呀！”
    一副得意洋洋，等待夸奖的样子。
    “.”
    好多个形象慢慢合为一体。
    心里的什么东西好像被融化掉，吕锦程凑近了点，动了动发干的嘴唇，鼻尖满是香气四溢的味道。
    他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轻轻眯起眼睛。
    “好吃。”
    是他完全不需要给面子装出美味的水准。
    还真是意外惊喜。
    “宝宝，你偷偷跑去新东方进修啦？”
    “说什么呢你！”
    吃饱喝足后，两人又自然地窝在一起。
    关永仪靠在男人肩膀上，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又好听。
    “和一些事情相比，做饭又不是很难，网上教程那么多。”
    她继续说道。
    “不过呢。”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微博上说，建议大家这一生中，最好有一段独自生活的时间。”
    “离开父母，离开舍友，独自生活的整段时间。”
    “为什么？”
    男人追问。
    “因为好像这样，才能了解到生活的本质。”
    “是吗？”
    看着面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吕锦程刹那间竟然有些恍惚。
    原来，环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们，一直都在飞速成长和进步着。
    缪可言从校园风云人物，到今天在公司里独当一面的大主播。
    辅导员郭敏洁摇身一变，当上了学工办主任。
    情侣档咖啡店玩票创业的周思凝，已经开始掌舵遍布江城的连锁品牌。
    关永仪独立进化的过程，更是堪称一日千里。
    就连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的钟瑞曦，也在开开心心成长，享受着大学校园生活。
    吕锦程突然凭空多出几分紧迫感。
    看来自己也要大步向前走才行。
    “当然了！生活本身，其实真的有太多太多不起眼的琐碎地方.”
    关永仪伸出双手，冲着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圈，继续描述。
    这些琐碎却是最磨人，提出来又显得矫情的东西。
    和父母住，住学校宿舍，和室友一起住，很多时候其实是感觉不到的。
    因为这些，不是属于自己的独处空间。
    比的就是，谁更能忍，往往很多事情家人或者室友就处理掉了。
    其实自己完全不知道，原来生活是这样。
    从找房子开始。
    选址、朝向、大小、格局、价格、通勤的时长等等，要去亲眼看房反复对比。
    挑选家具电器，对比各种价格。
    办理网络选择套餐。
    购买锅碗瓢盆，买几个，多少钱。
    衣架竟然要买成打，调料备齐竟然要这么重这么多钱。
    袜子衣服随手扔，它不会自己消失，也不会自己变干净。
    床单被套不经常换，真的会身上长湿疹，洗换全套真的会花掉大量的时间和汗水。
    家里一定要经常打扫，不然灰尘马上会让人呼吸道感到难受。
    必须要穿拖鞋，不然脚底就会变脏，爬上床就会加剧洗床单的频率。
    吃完饭记得要把碗里的残渣，先在垃圾桶里倒干净。
    不然抠下水道的时候，一定会很想死。
    洗澡的时候更要尽量把掉下来的头发，及时清理干净，否则下水道真的会堵到哭。
    马桶要定期洗，不然真的会不干净会不健康。
    厨房灶台也一样，要用完就马上清洗，不然会粘哒哒还引虫子。
    衣服更不用说了。
    不仅要整理归纳好留出空间，还要分开来洗，不然就会发现衣服上各种毛。
    定时要检查沐浴露牙膏纸巾等的库存。
    水电煤气都要自己计算，不然没准哪天断了就难受到不行。
    一个人生活没人监督，一旦走向时差颠倒的场景，身体状态立马一泻千里，甚至会差到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
    一切的一切，都会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独居的这些琐事，还不是一周做一次就能解决的，还真是每天都在不断发生不断处理。
    不做到，原来真的会让人生病免疫力下降。
    以上这一切乱七八糟的琐碎，还只是保障一个人生活环境的基本健康罢了。
    更别提下班或者放学到家，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每天这些日日夜夜，不断发生重复的琐碎事情，不断千叮咛万嘱咐随手要关灯，东西放放好。
    如果不是自己经历这一切，磨练过这一切。
    那将永远不知道，原来生活是这个样子。
    以为目前拥有的，只需要操心读书工作人生就一切顺利万事大吉的，就是生活的全部。
    对现在拥有的一切，想当然着，也不以为然着。
    不论男女，如果不经历这个过程，其实根本不算长大。
    有过自己独立生活的经历，才不会对于真正的生活过于疲惫，也不会对于生活的安逸过于理所当然。
    生活真的就是这样。
    琐碎的同时，还要努力赚钱，进步提升。
    当然独居也是人生中唯一清闲又美好的时光。
    独居的坏处，就是会爽到不想结束独居。
    “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啦，当初是我自己坚持要跑出来住，总不能被一点小困难克服吧？”
    关永仪吐了吐舌头，对男人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而且在我一开始最不习惯，最感到折磨的时候，还有绵绵。”
    短发少女拍了下手，布偶猫顿时应声跳上沙发，钻进妈妈怀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有绵绵还是有我啊？”
    吕锦程忍不住笑了笑，戳穿了恋人的意有所指。
    “每次看见它，就能想起你。”
    说完这句话，关永仪不由得霞飞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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