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唱？
    上去和她一起唱？
    关永仪怔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该如何思考，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只是下意识地伸过手去，牵住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偶像，提起一口气，膝盖弯曲，左腿发力。
    掌声，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灯光那么亮，心底的阴霾几乎无处可逃。
    一步，两步，三步。
    长发歌手牵着短发嘉宾，齐齐站在舞台中央。
    直到关永仪回过神，从漫山遍野的荧光棒中，找到吕锦程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成千上万的摄影机，相机，手机正对着自己！
    关永仪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不由得瞳孔微张，瞪大眼睛。
    干嘛要买这么靠前的位置，干嘛要唱得那么大声，干嘛要在一旁又哭又笑，干嘛要当这个显眼包啊！
    她咬紧嘴唇，双眸中尽是茫然无助的神情。
    可无论她怎么选，显然已经为时已晚。
    “下一首，让我们一起来~”
    杨千嬅举起话筒，笑眯眯地抬起关永仪的左手，对着观众晃了晃。
    天后话音刚落，前奏顿时无缝响起，场馆里紧接着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钢弦吉他开场，指拨电贝司进入，辅以弦乐合奏，标志性极强的小号旋律。
    这是一首极其经典，又是杨千嬅少有的快节奏作品，前奏好听极了，感觉要跳着踢踏舞跑去战斗。
    也是关永仪的最爱之一。
    ——《烈女》。
    “很想装作我没有灵魂，但你赞我性感~”
    偶像似乎发现了幸运观众的茫然无措，她手握话筒，揽住关永仪的肩膀，开口唱出第一句。
    然后，她把话筒递到关关面前。
    实际上也就是几秒钟的光景，关永仪却像是经历了春夏秋冬一整个四季。
    不管了。
    死就死吧，不管了。
    她突然很想把这首歌唱完。
    唱给全天下听。
    短发少女接过话筒，挺起胸膛，声音中竟多了几分冲破一切的气势。
    “很想偷呃拐骗的勾引，完了事便怀孕~”
    “然后便跟你，跟你到家里去扫地
    放弃是与非，与魔鬼在一起~”
    台上的她，直直看向台下的吕锦程，胸中情绪不住激荡，双眸情意绵绵。
    她把话筒平移，和身边的杨千嬅一同开口。
    “烈女不怕死但凭傲气~”
    “绝没有必要呵你似歌姬~”
    杨千嬅作为一代天后，眼睛和耳朵都是一等一的聪敏。
    原本她只是出于颜值能打气质惊艳，随手在前排观众中选择了关永仪。
    没想到这个女孩唱起自己的歌来，竟然这么好听。
    最让人惊讶的是，关永仪不光音色和原唱很相似，就连歌声中的情绪也学的惟妙惟肖，饱满到炸裂，那份无畏和勇气仿佛呼之欲出。
    当然，只因为关永仪唱的是自己。
    今天的她通过这首歌，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通通滚到一边去！
    爱能让人不像自己，爱也能叫人认清自己。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什么都没有，心口只得一个勇字的小女孩。
    那么整首歌唱罢，关永仪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要当敢说敢做，敢爱敢恨，不再委曲求全，不再惧怕艰难的烈女。
    两人一人一小段，用《烈女》这首歌，把整个场子炸的翻了天。
    一个是技巧满点大明星，一个是袒露真心小嘉宾，一个用技巧一个凭真心，都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也太知道如何引起听众的共鸣。
    迎合你便令名誉扫地
    呸呸~”
    最后的管弦乐像是在心弦上反复吹奏，所有的欢呼声聚焦在一起，震耳欲聋。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幸运，能够抢到现场的演唱会门票。
    好在现在已经是2014年的末尾，互联网行业的爆发阶段。
    杨千嬅的这次演唱会，不光是出售线下门票，还有某水果tv联合云音乐独家视频直播、企鹅音乐独家互动直播，多元合作、多端直播，开创明星演唱会直播互动模式的新纪元。
    精良的制作团队及高清网络技术，带给粉丝们身临其境的3d舞台效果，让粉丝们感受亲临现场般的视听盛宴。
    当晚，全平台近百万用户实现网络在线共赏杨千嬅演唱会。
    这七位数参与直播互动的人群中，恰好有人认识天后随手从观众席捞到的短发少女。
    【@关关，我没看错吧，我好像在杨千嬅演唱会上看到你了！！！】
    一个名为【身骑白马走三关】的微信群聊内，突然有人打破了许久以来的沉寂。
    名字起得花里胡哨，为了纪念白马杯夺冠，但实际上群成员都是江城财大代表队的法学院新生。
    事实上，参加活动的确是新生扩大交友圈，认识更多志同道合同龄人最好的时机。
    这次比赛夺冠后，虽然关永仪的生活一如既往，但在同学中的口碑已然开始转变。
    实打实地跟她接触过后，那些不合群，性子冷，搞特权，难接触的传言，渐渐不攻自破。
    平日里无论是群聊线上还是学校线下，大家都能很自然地打成一团。
    所以，当同样出身粤语区的田诗瑶打开电脑，水果零食摆在桌前，准备美美线上享受演唱会，却发现不久前打过比赛的队友竟然成了合唱嘉宾的时候。
    她的心里简直有一万头猛犸奔腾不息。
    站在台上的是关永仪吧？
    台上的嘉宾一时间竟然与偶像分庭抗礼，她相信又不敢信。
    镜头拉远又拉近。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的神情。
    【瑶瑶，什么情况？展开一下。】
    另外一名队友立刻回复。
    【还剩半首歌的时间，你们自己看啊！】
    【链接.com】
    同样的反应，也一样发生在关永仪的高中同学，甚至初中同学圈子里。
    一首歌很快唱完，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跟着偶像蹦蹦跳跳到演唱会结束。
    “今晚开心吗？”
    人潮向着出口涌动，关永仪和吕锦程并着肩，一步一步前行。
    “感觉.好奇妙的感觉。”
    她的嗓音已然有些嘶哑，但双眸间却难掩兴奋之情。
    “那会我特别特别开心，但现在却有一点点失落。”
    “台上还没唱够？”
    “当然不是啦！”
    关永仪扭头白了他一眼，樱唇抿成一道细线。
    和上万人一起欢呼合唱，忘却烦恼，聚集喜悦，本就是一份难得的体验。
    更不用说有机会跨越山海，穿越人群，保持心脏震荡，和偶像相互奔赴，感受与千千万万人的共鸣。
    然而，演唱会结束，灯光亮起，看着飘落满地的纸花，空荡荡的舞台，这场逃离现实的遥远虚妄世界的狂欢已经结束，只剩下灯火尽消的凉情。
    这样的巨大反差，让人一时间很难接受。
    “手机还我，刚刚你都拍下来了吧？”
    短发少女拍了拍吕锦程的胳膊。
    男人个子高，正好是完美的拍照工具人。“嗯，放心，保证高清。”
    当关永仪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自身时，她才发现，手机里多出了一整个屏幕的私聊消息。
    “.”
    “怎么了？干嘛这个表情？”
    两人走出场馆，靠近停车场，吕总一抬眼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演唱会有直播，刚刚的截图和视频，已经有人发到同学群里了。”
    “你说怎么办？”
    关永仪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朝着天窗长长叹了口气。
    “挺好的啊，你唱的那么棒，让大家看看又不要紧。”
    令她没想到的是，吕锦程像是完全无所谓，连语气都那么轻描淡写。
    “？？？”
    关永仪坐直了身子，侧过头，一只手拉过他的衣领，贴近自己。
    “你是不是傻子啊！”
    “同学都能认出我，万一被做成视频切片怎么办？”
    “这种东西发到网上去，如果被她看到怎么办？”
    “我明明是去杭城出差的，怎么会出现在沪城的演唱会上！”
    “你想没想过啊到底！”
    她连珠炮也似地说着，这会明明发不出什么高亢的声音，却依然听得出纠结和焦急。
    “.”
    吕锦程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她。
    从上到下。
    从眉眼到双颊。
    从细长的手指到红润的嘴巴。
    “别装死！你说话啊！”
    关永仪垂着眸子，躲过他灼热的视线，忍不住伸出手拍了男人一下。
    吕锦程还是没说话。
    他伸出胳膊，把关关揽进怀里，下巴挨着她吹弹可破的侧脸，耳垂刚好触碰到呼吸间变化的气温。
    不会失去血性和品味~”
    他在关永仪耳边，小声唱了起来。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吗？”
    “问我干嘛。”
    今晚的一切，让吕总明白了一个道理。
    重生只是未卜先知，不是无所不能。
    没有人能够从头到尾掌控一切，更何况最为复杂的感情。
    除非女主角是没有人性的标签式花瓶，除非都市小说里可笑的意淫。
    人心的变化像是陀螺，旋转不停。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关永仪藏在面具下的热烈和决心。
    看演唱会明明是一次浪漫至上，又刚好踩在女孩喜好间的完美约会。
    但后续的发展，让他也未免措手不及。
    当关关兴奋挥舞荧光棒合唱时，他笑着做出一样的动作。
    当关关感动流泪红了眼眶时，他笑着递过纸巾。
    当关关条件反射般接过后半句歌词时，他笑着朝阴影里挪了两步。
    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一刻，吕锦程心知肚明。
    互动几乎是每个演唱会的必备环节，粉丝如果不擅长或者害羞，自然会摆手示意拒绝。
    反正总有下一位幸运观众。
    关永仪之所以站到聚光灯下，那原因只有一个。
    她自己想唱。
    她根本就不甘心。
    不过想来也没错，她唱的压根就是自己。
    吕锦程听得出，听得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矜贵。
    听得出那个放弃是与非，选择与魔鬼在一起的烈女。
    她怎么会情愿永远藏在地下呢？
    公之于众也好，感情破裂也罢，可能衍生出来的后果，她其实心知肚明。
    所以，这也是事后关永仪反过来试探他的态度时，吕总迟迟不发一言的原因所在。
    如果真有一天神仙打架，最好站远点。
    一碗水端平已经不容易了。
    此刻的他倒有点好奇，当周思凝看到闺蜜满天飞的剪辑和视频，关永仪会如何解释。
    今晚的关永仪明显没心思解释。
    她假装低落，试探过吕锦程的态度后，几乎在几分钟内就恢复了兴高采烈的神情。
    从演唱会场馆出门大概十一点左右，回去的路上，关永仪还接了个来自家里的电话。
    “妈妈刚刚说，寒假要我和她规划一下，两家人一起出国旅游。”
    “哦？”
    “好烦哦！本来过年我还想着，要是没什么事喊你来羊城玩的。”
    关永仪撇了撇嘴，有些无奈：“我家人和她妈妈都只有过年有空，所以最近几年都是趁寒假一起旅游。”
    “你们好好玩，假期那么长，又不是不回来了。”
    司机目不斜视，盯着车流笑了笑。
    “可是.”
    她话刚说到一半，周思凝的电话也跟着打了过来。
    “喂？宝宝。”
    “没有没有，没开会啦，今天其实不是很忙，跑出来散散心。”
    前面恰巧是红灯，男人的视线扫过来，关永仪吐了吐舌头。
    此刻的周思凝显然一无所知。
    “你听阿姨说了？对，妈妈也刚和我通电话。”
    “都可以啊，去哪里你决定就好。”
    “没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无所谓，都依你。”
    “好好好，早点休息，拜拜~”
    通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今晚的周思凝似乎把重心放在了旅行规划，就连发给吕锦程的消息也降低了频率。
    沪城凯宾斯基酒店，顶层套房。
    滴。
    插上房卡，通上电，房间里的灯一瞬间全部亮起，炫目的奢靡。
    还有落地窗帘间隙中，透洒进来的黄浦江上的月光。
    安静又迷人。
    关永仪反手合上房门，将【请勿打扰】的指示灯点亮。
    她回过头看了看房间内的装饰，把外衣挂在衣架上，绕着套房走了一圈。
    最后，短发少女指了指角落里的红酒。
    “要不要喝一点？”